秦腔《关中书院》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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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关中书院》范紫东】

剧本:秦腔《关中书院》剧本

剧 情

岳宗武肄业关中书院,自幼由高超然作媒与余自用之女月珍订婚。牛鉴与岳同乡、因在家调戏刘高氏之女冰心,脸被抓破、逃往西安 、二人发愤读书、初试得中,得灶夫周可传助银二百两、赴京应试。牛鉴替穆彰阿之子阿奇做文,得点翰林、从此—帆风顺。任河南巡抚、给周可传汇银千两、送喜报与刘女、自称门婿、高氏见牛高中,将冰心许牛为妻。岳宗武中进士、任江苏宝山知县,请周可传到任所。超然设计利诱余自用,将其女另嫁张厥声、骗到广东与张成亲、月珍不允、自用服毒自杀。适厥声贪污案犯、被处正法、月珍到宝山得与岳宗武结婚。此时、英商贩运鸦片、林则徐和邓廷桢奉令禁烟、致起战争、穆彰阿屈膝降敌、和议告成、丧师辱国、而林邓俱得罪。牛鉴又任两江总督、贪图名利、使战事失败。其时岳宗武被围、月珍率兵救出、周可传随军杀敌、见牛祸国殃民、退还银两。忠臣王鼎尸谏悬梁、原奏竟为奸相穆彰阿从其子手中骗去、未达清帝。战事结束,道光降旨将岳宗武以道员任用、牛鉴革职,解京法办。

原 序

记云、创钜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我国鸦片之战、糜费数千万、喋血数千里、兴兵三四年、而卒之丧师辱国、割地赔欵、开五口通商之局、启列强窥伺之渐。而其流毒愈演愈烈、至今未息。所谓创钜痛甚者是耶非耶。居今日而痛定思痛、其痛尚不可支、而况乎其创痕未愈、痛苦更深、我国民其能忍受之而遽忘之、不思改弦更张、除此害祸耶。

是役也、关中书院之师生、有以死救国者、有舍身赴敌者。即巾帼女子、灶下厨夫、类皆深明大义、为国效力、此亦足见关学未坠、人心未死、为数千年之古国、放一线之光明也。所最痛心者、芝兰室内、竟生出一茎荆棘、遂至祸水横流、于今尤烈。其人为谁、即统制两江附和权奸之牛鉴也。世传鸦片之战、卖梅花椿者、即此人也。而帝国主义之压迫、于焉开始、不平等之条约、此为破题、言念及此、令人不寒而慄。假令贾长沙陈同甫复生、其痛哭流涕、不知更当如何。夫玉弩惊天、千百人挽救之而不足、金瓶墮地、一人破坏之而有余。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诚然乎。易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则天地闭塞、此蒲城相国所以死、而蓝田厨夫所以愤也。然诸公于此虽未能挽回危局、而此志此心、则终古不泯、我国民何可一刻忘之耶。古人有思痛录、此剧亦作思痛录观之、而剧中情节、描写鸦片之害、权相之奸、亦足使顽夫廉懦夫有立志矣。而蓝田周厨子、尤为剧中特色人物、 (事见李孟符所著春冰室野乘) 此亟应表彰、尤须注意者也。剧已脱稿、为挈缘起如此。

公元一九三三年三月十八日、范紫东序于西安之待雨楼。

场 次

(前 本)

第 一 回 肄业书院 第 八 回 吸烟受骗

第 二 回 烈女拒挑 第 九 回 殿议禁烟

第 三 回 讨论婚期 第 十 回 新贵花烛

第 四 回 闺秀有识 第十一回 奉旨禁烟

第 五 回 赠银应试 第十二回 勒缴洋烟

第 六 回 弄假成真 第十三回 焚毁洋烟

第 七 回 闱场结交

(后 本)

第十四回 破镜重圆 第十八回 夫妻戏谑

第十五回 念旧报恩 第十九回 老臣尸谏

第十六回 定海沦陷 第二十回 吴淞失守

第十七回 查办忠良 第二一回 黜陟大臣

人 物 表

岳宗武 小生 秀才 张厥声 丑 候补县丞

周可传 生 厨师 阿 奇 丑 相国公子

周 妻 旦 周可传妻 张朝发 舟山总兵

周 女 小旦 周可传女 姚怀祥 生 定海知县

高 超 丑 宗武同学 琦 善 丑 直隶总督

牛 鉴 付生 秀才 聶 沄 丑 军机处章京

刘冰心 小旦 牛鉴妻 王 亢 正生 王鼎子

刘 母 青旦 冰心母 陈化成 须生 提督

刘 孩 重生 冰心弟 耆 英 丑 钦差大臣

余月珍 小旦 岳宗武妻 王 良 杂 宗武家人

余自用 外 月珍父 家 院 丑 王府家人

余 妹 小旦 月珍妹 张 喜 丑 牛鉴家人

牛高氏 老旦 牛鉴母 义 律 大丑 英领事

牛 弟 孩生 牛鉴弟 伯 麦 洋净 英军统帅

道 光 生 清皇帝 璞鼎查 洋净 英军统帅

王 鼎 老生 汉大学士 清 兵 杂

穆彰阿 大净 满大学士 英 兵 杂

林则徐 生 钦差大臣 民 众 杂

邓廷桢 生 两广总督 邻少邻老 杂

关天培 红净 水师提督

前 本

第一回 肄业书院

(岳宗武儒装上)

岳宗武:(引) 儒冠误此身。

非人磨墨墨磨人。 (坐)

(诗) 雅丹学术入中华。

商战纵横据海涯。

窗下十年钻故纸。

那堪贫病又交加。

小生岳宗武、表字穆如、甘肃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奋志读书、幸得身入黉门、现就在西安关中书院肄业。只是家贫如洗、无以为生、实在难堪也。

(唱) 为求学便肄业关中书院。

家道贫时运乖困苦难堪。

我有心废诗书学习商贩。

只恨我手空虚囊中无钱。

同学中帮顾我感恩不浅。

大灶上欠火食将近二年。

这生活困得我无法筹办。

到人前只觉着脸上羞惭。

老天爷你为何全不睁眼。

寒窗下受困苦十分可怜。

(周可传上)

周可传:(唱) 这几年开大灶关中书院。

讨饭钱如催粮到底不完。

老汉周可传、陕西蓝田县人氏。自幼学习厨刀、包办酒席。近年以来、便在关中书院开了一处大灶、事业倒还不错。只是这些先生欠下饭钱、很不好讨要、要钱的时候、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所以灶账总是收不上来。这位岳先生欠的最多、几乎二年多、没给一文钱、要钱的时候、看着实在可怜。不要他上灶、还不得行、只说这倒怎么办呢。 (想) 今天还是和他闹、总要给他要下钱呢。

(进门介) 岳先生、你总是看书呢。

岳宗武:你老人家来了、快坐下。

周可传:这儿有座。

岳宗武:想给你倒茶、你看连茶叶也没有。

周可传:我也不吃茶。只说你在我这灶上吃了这几年、连一文钱也没给我、这倒怎么办呢。

岳宗武:你老人家不用着急。下半年就有科场、只要中了举、把你的饭钱该不下。

周可传:先生你怎么说的有年没月的、简直没想望了。

岳宗武:你老人家那里不该积德吗、请你将我抬举一下、实在感激不尽。

周可传:这怎么说积德的话呢。这关中书院一百多先生、都教我积德、我将婆娘娃卖了、恐怕也不得下场。先生、你总得给我想法子。

岳宗武:哎、这倒想甚么法子才好。

(高超上)

高 超:(引) 乡村四月闲人少。

书院一年逛鬼多。

小生姓高名超、表字超然。王山长他说我姓高文不高、名超字不超、我说我汉子长得高、模样生的超、所以我也配得上高超的二字。出了一百零八两银子、捐了个鉴生、也在这关中书院里面胡混、今天王山长服满进京。入阁办事、不免邀同岳仁兄前往送别。穆如老哥在吗、

岳宗武:超然仁兄到了、请坐。

高 超:有座。(坐介) 老周你到此为何。

周可传:岳先生的饭钱、欠的太多。

高 超:欠你多少。

周可传:几年并不曾开账。

高 超:供给不起几个穷先生、还敢在关中书院开灶吗。慢慢的叫吃着、到科场榜后再算账罢。

周可传:高先生你看多少先给几吊钱。

高 超:恁大的灶、在几吊钱吗。王山长今天进京、我们还要出城送别、你再不要麻烦、快去。

周可传:今天给山长送别、缓一下也不要紧。

高 超:好说、你快去罢。

周可传:是是是。 (下)

高 超:先给老哥把账户开销了。

岳宗武:多谢多谢。为弟也急于前往送别、就是教他把为弟麻烦住了。

高 超:别的同学、都在东关八仙庵摆着盒掉。为弟叫了一辆车、咱们送远一点、直然在灞桥上等候、你看好不好。

岳宗武:那个正好、咱们一同前往了。

(唱) 留别直到灞桥岸。

高 超:(唱) 灞桥上风景大可观。 (同下)

(王鼎儒服行装带二随从上)

王 鼎:(唱) 一出东门人争看。

众门生送别八仙庵。

在庵中谈叙莫久站。

即便扬鞭出东关。

不觉又到灞桥畔。

一道绿柳拂眉端。

蒲城王鼎、官居内阁学士。前年父亲病故、因此回籍主讲关中书院。如今孝服已满、京中又调我入阁、只得辞馆进京。前面已是灞桥。

随 从:前边还有两位门生送行。

王 鼎:待我下车。

(岳宗武高超上)

岳宗武

:参见老师。 (叩头、同坐介)

高 超

王 鼎:(唱) 灞陵朝雨浥清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岳宗武:(唱) 老师请饮一杯酒。 (同举杯介)

高 超:(唱) 东出潼关无门人。

王 鼎:岳宗武、你家道甚寒、发愤为学、实是难得。今科乡举可望、明年春闱、定可会面。

岳宗武:老师期许过当、门生实觉惭愧。

王 鼎:高超、你也要看他的样子、再不要荒唐。

高 超:门生一天价和他在一处、老师再不要操心。

王 鼎:这是我所编的士范一册、方才脱稿、先与你留一本。

岳宗武:这都是先正的典型、门生自当服膺。

王 鼎:也与你送一本、你能看更好、如不能看、还请另赠别人、不要束置高阁。

高 超:老师、我看呢么、老师著的、我岂能不看。

王 鼎:天色不早、我便起程了。

(唱) 辞别同人生离恨。 (上车介)

也折杨柳学唐人。 (岳宗武高超揖介、王鼎下)

高 超:老师怎得知道我荒唐来。把这本书总要好好的念呢。

(同下)

第二回 烈女拒挑

(牛鉴儒服上)

牛 鉴:(引) 半饥半饱清闲客。

无锁无枷自在囚。 (坐)

秀才姓牛名鉴、武威人氏。昨年身入黉门、便在邻村教学、但是郎未成婚、急于择配。却幸书馆对门有一刘姓之女、名叫冰心、生得十分窈窕、不时在门首见面、教人常挂心间。如今这女郎之弟、也在书馆上学、得便总得问他姐姐起居才好。一言未罢、那学生来矣。

(刘孩学生装上)

刘 孩:(唱) 昨日念完百家姓。

今天又买三字经。

九岁上学真可幸。

到书馆便来见先生。

先生在上、学生有礼。 (揖介)

牛 鉴:这个孩子、你今午怎么来得很迟。

刘 孩:先生不知、昨天我妈往我外家去了、我姐姐一个人做饭。所以吃得迟了。

牛 鉴:原来你母亲往你外家去了。

刘 孩:是得。

牛 鉴:照这样说、你家岂不是留下你姐一个人咧吗。

刘 孩:是得、他一个人看门着呢。

牛 鉴:(暗语) 哎呀这还是个好机会。 (转身介) 这个孩子、你姐夫是何人。

刘 孩:我姐尚未许人、我还没有姐夫。

牛 鉴:你瞧先生给你做个姐夫好不好。

刘 孩:那好极了、我首先赞成。

牛 鉴:你为甚么赞成呢。

刘 孩:那么我若背不过书、先生要打我的时候、我便喊起姐夫、先生一定看我姐的面子、就不打我了。

牛 鉴:这孩子太聪明了。快念书去。 (孩下) 今天趁这机会、不免溜到他家、先接洽接洽。 (想) 机会万不可失。你们都好好的念书、我有点事、一时便回来了。

内 :赵钱孙李、人之初云云。

牛 鉴:(唱) 众学生你们把书念。

心中有事莫多言。 (下)

(刘冰心上)

刘冰心:(唱) 日正长人意懒时觉困倦。

杏花天芳草地供人流连。

手穿针怕引线无地消遗。

没个人来解闷度日如年。

(牛鉴上)

牛 鉴:(唱) 到门首偷眼儿左右顾盼。

幸深巷无闲人忙叩双环。

刘冰心:耳听有人口叩门、想是母亲回来了。 (开门、刘惊、退介、牛进门介) 先生到了、侬家这里有礼。

牛 鉴:小生就此还礼。呵、这个、这个。

刘冰心:先生有何话讲、我母亲并不在家。

牛 鉴:小生今日专来和小姐接洽、老夫人不在家也好。

刘冰心:先生有甚么话、等侯我母亲回来再讲、刻下先生你还是请便。

牛 鉴:我晓得老夫人没在家、特来给小姐解闷来了、你怎么这样不省事呵。

(唱) 特与小姐来解闷。

何妨软语相温存。

刘冰心:(唱) 听他的话儿不堪问。

方知他不是正道人。

只管说我母亲没在、为甚么絮絮叨叨、岂不可笑。

牛 鉴:小姐、这却有甚么关系、请你不要烦恼。

刘冰心:看这等光景、还是在绣房躲避才是。 (跑下)

牛 鉴:你不要躲避、我也来了。 (忙下)

(刘冰心上)

刘冰心:我的天呀、只说这却怎处。

(牛鉴上)

牛 鉴:小姐我有话讲、(拉手、冰心抓脸、牛脸上出血介) 这不得了、带了伤咧。 (开门介、刘母上、与牛碰头介)

刘 母:先生怎么样了。(牛鉴低头跑下、刘母进门介)

刘冰心:母亲、你才回来了。

(唱) 无端狂风摇翠柳。

细嫩娇弱不自由。

—霎时神昏怎消受。

西江水难洗这点羞。 (哭)

刘 母:为娘明白、我儿不要哭、快回。 (同下)

(刘孩与学长同上、遇牛鉴对面上)

学 东:先生、你怎么带了彩咧。 (牛低头介)

刘 孩:先生、我们等着背书呢、快回学堂走。 (拉牛鉴衣袖、牛忙撒手跑下)

学 东:竟然跑了。这小孩子、你快回去、我方才看见先生从你家屋里跑出来的。大概脸上这彩色、与你姐有点牵扯、你还不回家去、看你姐身上那里带了彩咧没有。

刘 孩:我明白了。 (忙下)

学 东:这把先生失遗了、倒底怎么办呢。 (想) 是了、还是出张告白、找寻找寻。 (进门取纸笔介、坐介、写介) 学堂小运不通。失遗先生一名。脸上带彩五道。见面便可认清。报信者赏钱三枚。送回者凉水谢承。四方兄台见知。告白人便是学东。 (出门介、将纸贴在墙上)

(唱) 人说怪事年年有。

今年怪事分外多。 (下)

第三回 讨论婚期

(岳宗武上)

岳宗武:(唱) 十年窗下无人问。

贫苦无依愁煞人。

何时花木得春信。

免受雪霜会风云。 (坐介、看书介)

(高超上)

高 超:(唱) 现成的良缘无凭准。

亲事已定难成亲。 (进门介)

仁兄、你总是手不释卷。

岳宗武:这也是穷困无聊。请坐。

高 超:有座。 (坐) 仁兄、你怎么贪念书、连你的亲事也不管了。

岳宗武:哎、这个。

高 超:这个甚么。只说你将媳妇定下、人家屡次催你迎娶、你怎么总是不理。

岳宗武:好老哥呢、我该下人的饭钱、也不能清偿、还说甚么娶妻的话呢。老哥、你对我岳翁说、请再缓几年罢。

高 超:人家姑娘、已经二十多岁、到底给几时缓呢吗。

岳宗武:刻下连住处也莫有、究竟给那里娶呢吗。还是再缓几年才好。

高 超:我这媒就说脏咧。我实对你说、你这亲事、已经变了卦咧、我是媒人、不能不给你漏个风儿。慢说再缓几年、简直是刻不容缓了。

岳宗武:究竟是怎么样。

高 超:怎么样、人家这几年屡次催你、你总是这样延岩、人家等不住、把姑娘要另许人、你还是做梦呢。

岳宗武:这却是实话。

高 超:谁还道诳。

岳宗武:(唱) 寒窗下困的我倾家破产。

聘定的好婚姻不得团圆。

眼看着将眷属被人侵占。

想争气只可恨囊中无钱。

不由人低下头泪如雨点。

莫奈何也只好口呼苍天。

高 超:你只要有办法、我便和他理论、或者还可转圆。

岳宗武:要转圆岂不是便要迎娶。

高 超:那何待说。

岳宗武:怎奈我手中无钱。

高 超:那便莫法了、教人家另嫁人去罢。

岳宗武:老哥、你是媒人、难道也没有法子吗。

高 超:你给媒人不作主、难道媒人还替你娶亲不成。

岳宗武:老哥、烦你对我岳翁恳求、便说刻下已经蹉过儿载、无论如何、再候半年。等到科场榜后、我若幸而登科、自然就有办法。倘若秋闱不中、任他将女儿另许别人、小生全不理会。

高 超:这也可通、待我再去一趟、与你成全成全。

岳宗武:老哥如能耐烦、小弟便感恩不尽了。

(唱) 请老哥前去莫迟缓。

从宽再等一半年。

高 超:(唱) 成人之美心所愿。

月中丹桂望高攀。

(岳宗武下、高超出门介)

请了。秋闱以后、未必能中。就是中了、还是个穷光蛋,我看倒底总是莫办法。我那张贤弟原是捐班子县丞、如今在广东候补、新近失家、我还是将余家这个姑娘、可给张家作合。 (下)

(牛鉴上)

牛 鉴:(唱) 到西安便住在关中书院。

想肄业只可恨囊中无钱。

人地生也没个亲朋照管。

穷秀才也只好结交寒酸。

此番干出这等缺德的事、怎好见人。学也教不成了、只得离乡远遁。好在今年便有科场、就此逃在西安省城、住在关中书院。倘若得占高魁、锦衣归里、还可扫这点灰气。好在脸上的伤也好了。但是囊中无钱、并且两眼墨黑、这却怎处。 (想) 隔壁号舍中、这位岳先生、也象是位寒士、不免和他商议。 (进门) 岳仁兄请了。

岳宗武:仁兄请坐。

牛 鉴:有座。

岳宗武:请问仁兄、贵姓。几时来到书院。

牛 鉴:为弟姓牛、前天才到院中。—切生疏、还请仁兄关照关照。

岳宗武:仁兄、你有为弟这等光景、自顾不暇、还有甚么力量关照仁兄、惭愧惭愧。

牛 鉴:照这样讲、咱们弟兄二人、就算同病相怜了。

岳宗武:仁兄虽贫、怎能穷到为弟这等地步吗。

牛 鉴:仁兄、我还不胜你。

岳宗武:我不信还有此我穷的呢。

牛 鉴:当真是得。为弟以在中途被盗、衣物银钱、一无所有。仁兄不免还有亲戚朋友、为弟初次到省、连一个人也不曾认识、家庭又远在千里、远水救不了近渴、如何得胜仁兄吗。

岳宗武:仁兄。你怎么也没办法。

牛 鉴:现在天气已渐温和、穿的尚没问题、只是明天便要受饿。这举目无亲、只丢下这一条路了。

岳宗武:一条甚么路。

牛 鉴:只丢下死的一条路了。

岳宗武:仁兄照这样说、你且不要发愁、还有生路。

牛 鉴:生路在那里、仁兄请你先指导指导。

岳宗武:现在将近夏季、你把你这一身夹棉衣服、择出几件、或当或卖、预备夏季的单衣、你看如何。

牛 鉴:那宽绰有余、只是没有吃的。

岳宗武:你一人一口、可能吃许多。

牛 鉴:那总非钱不可。

岳宗武:你听我说、现在这书院中开灶的人很多、有位姓周的、人甚忠厚、最爱念书人、所以灶账尽可推延。实对你说、为弟在他这灶上、整吃了二年有余、莫给过一文钱、如今他每月还供给着呢。

牛 鉴:那个正好。但只为弟是个生人、还请仁兄介绍才好。

岳宗武:我连饭钱都欠下了、还能介绍别人吗。

牛 鉴:那怎么办呢。

岳宗武:书院里这先生上灶、也不要人介绍。仁兄你只写一个纸条儿、就说牛先生明日上灶、着院夫送将去。你明天大模大样的就上食堂吃饭、还不时弹拨他那面的黑白、饭的好坏。到月终要钱、你便藉端推延。过三两个月、你家中钱来了、再给他开账、就完了事。还愁没有生路吗。

牛 鉴:领教领教、仁兄还说不能关照、这一席话、就算关照到一百二十分上了。明日如法炮制、吃饱了再和我兄畅谈。告辞了。

(唱) 感谢仁兄指生路。

岳宗武:(唱) 寒士有饭复何忧。 (分下)

第四回 闺秀有识

(余月珍上)

余月珍:(唱) 女儿生世多命苦。

雪压霜摧气不舒。

自幼儿许配贫寒士。

到如今穷困苦读书。

心想成婚不能娶。

老爹爹要另择丈夫。

侬家心中过不去。

苦心孤诣甘穷居。

谁料爹爹不允许。

心想退亲换门庐。

这几日家中多闲语。

教人不住要唏嘘。

(余自用上)

余自用:(唱) 女儿家太不通世故。

到底不肯舍前夫。

老夫余自用的便是。膝下无儿、只生一女、名唤月珍、自幼许于秀才岳宗武为妻。谁料他如今穷的连他一个人也养活不过、屡次催着成礼、他总是这样延岩。还是给女儿另打主意为是。如今有一位张厥声、捐了一个县丞、在广东候补、新近失家、心想聘月珍女儿为妻、这个机会、万不可失。月珍女儿走来。

余月珍:爹爹万福。

余自用:呵、女儿呀。

(唱) 此刻瘾发腹内痛。

快与爹爹点烟灯。

余月珍:遵命。 (送灯置床上)

余自用:孩儿、你这门亲事、总得另想法子才好。

余月珍:爹爹、怎么另想法子呢。

余自用:孩儿、你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为父屡次催促着他择日迎娶、他总是一再推延、难道你往老的等他不成。

余月珍:爹爹已轻将孩儿许于岳家。就此再等几年。却有何妨。

余自用:你看他那贫寒的样子、就是再等几年、也没有甚么出息、孩儿你不要错了主意。

余月珍:呵、我的爹爹呀。

(唱) 爹爹劝儿另择婿。

不由教人把头低。

他也曾身入黉门里。

还望他金榜把名题。

只可怜家寒乏生理。

衣食交迫无所依。

倘若还一旦登高第。

何愁闺中无佳妻。

他镇日读书能自励。

不久便登青云梯。

老爹爹何必太执意。

且看他终竟要扬眉。

余自用:(唱) 小孩儿谈的是空理。

那穷鬼怎能登云梯。

等候他便要耽误你。

到底没有好消息。

为父也并不是要和岳家退亲、前天还着媒人催他成礼。是他自己无力成亲、难道白罢了不成。

余月珍:爹爹、今年便有科场、到了场后、再议此事、倒也不迟。

余自用:孩儿你不晓得、如今有广东一位县丞张厥声、新近失家、急于择配、这个机会、万不可失。

余月珍:爹爹、那人孩儿倒也晓得。花了多少银钱、捐下这官、将来得了缺、势必要在百姓身上闹这本钱、你想还有甚么好下场。孩儿就是在岳家饿死、也不愿意跟上贪官污吏、享这富贵荣华。你给他张家转说一声、着他另打主意罢了。

(唱) 他休要夸官显荣耀。

我眼中不搁小儿曹。

劝爹爹再休要迷了心窍。

为孩儿费心机枉受煎熬。

余自用:(唱) 你若果有志气倒也很好。

又何必发烦恼气上眉梢。

(家人持名片上)

家 人:有客要见。 (余看名片)

余自用:原是高超然、有请。 (月珍暗下)

家 人:有请。

(高超持纸包上)

高 超:(引) 有这雨包广土。

何愁大功不成。

我看岳同学那个样儿、总是娶不起亲、不如我想个法子、把余家这个姑娘、给我张贤弟定了、倒还妥善。 (进门介) 老兄请了。

余自用:不知超然驾到、失误远迎、多得有罪。

高 超:好说。 (置包棹上)

余自用:仁兄、请躺在床上先解一解乏。

高 超:老兄不要客气、为弟倒没有这个嗜好。请问老兄、令嫒与张家结亲一层、为弟从前曾经说过、究竟可否定局。

余自用:这件事总得稍缓一步、到了科场以后、再商量罢。

高 超:缓几个月倒不要紧、刻下张君作广东候补、带回来两包广土、着为弟特来奉送、请老兄慢慢享用享用。

余自用:呵、这简直是两包子。

高 超:百多两。

余自用:一百多两呢。这恐怕不能承受。

高 超:人有敬意、须当领之、有甚么不敢承受。

余自用:仁兄你说受得。

高 超:真正的印度货、你吃了连生日都忘了。

余自用:这就不恭了。

高 超:(唱) 这两包广土请收下。

吃到口管你瘾不发。

请了。 (下)

余自用:(唱) 这两包广土真值价。 (用手试轻重)

一百左近不大差。 (笑下)

第五回 赠银应试

(岳宗武举人装上)

岳宗武:(唱) 幸喜秋闱得折桂。

乡试榜上占高魁。

还要明年风云会。

走马夺得锦标归。

新科举人岳宗武。幸喜今科得中、但是家道贫寒、无力进京应试、教人心中着急。

(牛鉴上)

牛 鉴:(引) 先生偷跑太丢人。

因此灯下受苦辛。

冷念冷作冷发愤。

几月莫出书院门。

解元就抡在咱身上。

可见皇天不负苦心人。

新科解元牛鉴。多亏今年做这种缺德之事、就此跑进关中书院、再不曾出门、把这烂套子墨卷、黑明的冷念。谁料放榜以后、竟然种了解元、从此把脸上这灰气、也略略扫了几分。前日曾给家中写信、便说我急于下场、因此辞馆不坐、撒手进省。临行时曾聘定刘姓之女为妻、着家中与我岳母送报帖、那姑娘听得我中了解元、一定是喜欢的、岂不把这场事、无形中了结咧吗。这话再也休提、只是明年怎样进京、还是和我岳仁兄商议才是。 (进门) 仁兄请了、

岳宗武:仁兄到了、请坐。

牛 鉴:今年中了这几十名举人、只有咱两个穷。

岳宗武:穷朋友总是连穷朋友在一块儿呢。

牛 鉴:举人这一关、就算过了、明年进京、至少总得一百银子、只说怎么办呢。

岳宗武:好容易一百多两银子、又那里来呢。

牛 鉴:我想总是寻老周、或者还有办法。

岳宗武:咱吃了人家几年、不曾给钱、怎好意思向人张口。

牛 鉴:那老人是个好人。况且咱得了这步功名、他一定是要关照的。

岳宗武:这未免太不近情了。

牛 鉴:咱二人先给他送一张报帖、称呼老伯、那老儿一定高兴。咱们见面、再恭维几句、此事大约可成。

岳宗武:你老哥真算有才、咱们还是将报帖先送的去。

牛 鉴:就是这个办法。堂役走来。

(堂役上)

堂 役:有甚么话讲。

牛 鉴:你将我两个人的喜报、与开大灶的老周送上两张。

堂 役:老爷怎么给他这开灶的送报帖子呢。

牛 鉴:不要多言、快送的去、你还可得几文赏钱。

堂 役:那何待说。究竟怎么称呼。

牛 鉴:上款称周老伯。

堂 役:下款呢。

牛 鉴:下款自然是晚辈了。快送的去。

堂 役:是。 (下)

岳宗武:咱二人一同前往了。

(唱) 无力进京劳计划。

牛 鉴:(唱) 这张报帖送不差。 (同下)

(周可传与周妻周女上)

周可传:(唱) 小本营生且安命。

日每往来无白丁。

周 妻:(唱) 只要平安便吉庆。

不羡科第争功名。 (同坐)

周可传:这几年在关中书院开这大灶、虽然没有大利、倒还平妥。

周 妻:这些先生欠的灶账也不少、若果将账收齐、倒还不错。

周可传:账上只有岳先生和牛先生欠的多。好在这两位先生、今年都中了、当然也是欠不下的。

(堂役持报帖上)

堂 役:(引) 老周开灶大赚钱。

举人也要送报单。

老 周:岳老爷和牛老爷给你送喜报来了。

周可传:这二位老爷、怎么还给我送报帖呢。

堂 役:当真、你瞧还把你称周老伯呢。

周可传:(看) 当真不错。

堂 役:老周这一下把人活起了。

周可传:快拿来、教我先把这贴到大门上。 (贴) 这真荣耀万分。

堂 役:给几个赏钱吗。

周可传:那是一定要给的。 (取介) 这是一串大钱、一个沙板都没有。

堂 役:道谢了。(转身) 这老头儿倒还大方。 (堂役下)

周可传:娘子、你瞧大灶上的这老板人务的有多起、新中举人都给咱送报帖子呢。

周 妻:你不要高兴、这两张报帖送的、灶账要不下了。

周可传:那些灶账我把他一笔勾了、也不要咧。

周 妻:人家中了举、送了一张报帖、便那样高兴、自己的儿若中了举、不晓得还怎么样。

周可传:你也给咱没生下儿、还谈得到中举、 (看幼女) 将来给女儿总要配他个举人呢。 (周女羞介)

(岳宗武牛鉴同上)

岳宗武:(引) 新登贤书烧冷灶。

牛 鉴:(引) 吃米莫忘种谷人。

周可传:二位新举人到了、请。

岳宗武

:老伯在上、小侄有礼。 (叩头介)

牛 鉴

周可传:这实在担当不起。请坐。 (同坐、母女偷看二生) 不知二公驾到、失误远迎、多多有罪。

岳宗武:那何敢当。

牛 鉴:小侄多蒙老伯提携、得有今日、理应前来拜谢。

周可传:今日你二公光临敝舍、这便光耀门闾了。

岳宗武:数年以来、亏累太多、实在内愧。

周可传:这算得个甚么。过去的事、再也休提。只是明年进京、春闱定要联捷、此刻我先预贺。

牛 鉴:联捷的话、实在不敢说、若果能进一回京、就是万幸了。

周可传:那当然是要进京的。

岳宗武:老伯、进京倒不难、只是盘费从那里来呢吗。

牛 鉴:每人至少总得一百多两。

周可传:哎、不要紧、横竖我给你凑挪二百银子、你们不要发愁。

岳宗武

:如此我便感谢了。

牛 鉴

(唱) 感谢老伯赠银两。

来春进京同下场。 (叩头介)

周可传:(唱) 只望你春闱登高第。

银两之事不须提。

岳宗武

:请了。 (下)

牛 鉴

周 妻:账莫要得下、又送了二百银子。

周可传:我又没儿子、要下银子干甚么呢、还是多作些好事。

周 女:这位岳先生是位好人、那位牛先生看着有点靠不住。

周可传:小孩子晓得甚么。

(唱) 为寒士帮银二百两。

小孩子何须说短长。 (同下)

第六回 假弄成真

(牛高氏带次子上)

牛高氏:(唱) 年青人见识太短浅。

你不该无故生事端。

为甚么一去不回转。

教老母在家把心耽。

半年以来音信断。

难道说你不管家园。

老身牛高氏。我儿牛鉴、曾在邻村教学、不知因何事故、竟然逃走、数月以来、杳无音信。旁人书三语四、说他迎戏书馆对面之女、创下事端、因而逃走、老身也不知其详。说是儿呀、难道你把老母也忘了。

(堂役持报帖上)

堂 役:(引) 赶着来报喜。

一天跑了三百里。

(放炮、高氏惊坐地介)

牛高氏:那里来的炮声。我儿快到门首盯望、看是甚么事。 (堂役贴报介、牛子看介)

牛 弟:我哥哥中了解元了。 (急进门) 母亲、我哥哥中了解元了、报子来咧。

牛高氏:(起) 我当是甚么事、倒吃了一大惊。你哥哥当真中了吗。

牛 弟:这不是报子吗。

堂 役:我先与老太太叩喜。 (叩头介)

牛高氏:谢天谢地。

堂 役:老爷还带着一封信、请老太太观看。

牛高氏:我儿你看信上说些甚么。

牛 弟:拿来叫我看。 (拆介、看介、大笑介) 母亲、信上说他因为下场、走的迫促、莫顾得回家拜辞、请母亲原谅。

牛高氏:是得。还说些甚么。

牛 弟:又说他已经中了解元、不久便要进京、因离家甚远、也不能回家、等到来年春闱榜后、即便归省。

牛高氏:是得。还说些甚么。

牛 弟:又说他临行之际、与书馆对门姓刘之女、约定永结良缘、请与他岳母送张报单、来年成名回家、再好结亲。就是这两句话、实在是双喜。 (大笑)

牛高氏:原来我儿和刘姓之女定了亲咧、这些人竟然给我儿造了许多的谣言、岂不可笑。

堂 役:岳老太太在甚么地方、我马上便把喜报送的去。

牛高氏:这个正好。

牛 弟:你出了城门、端往南走、约三里路、有个村庄、便是刘家的村庄。他在路东、对门儿有一书馆、一点不错。

堂 役:请给我一支笔。 (取笔写介) 刘老太太、贵门婿牛老爷官印鉴、今蒙钦命甚么甚么取准解元一名、飞报鸿喜。 (捲纸) 老太太请坐、着我把这头报先争到手。 (下)

牛高氏:(唱) 幸喜我儿得金榜。

明年还要娶鸳鸯。 (同下)

(刘冰心上)

刘冰心:(唱) 底事小园花枝乱。

摇荡红紫太无端。

是几时省识春风面。

漏洩芳心动情天。

为甚么粉蝶寻得见。

隔墙儿飞过上玉簪。

若不是性急变了脸。

险些儿花蕊受摧残。

可叹他枉把诗书念。

坏人名节心怎安。

想起来暗气冲肝胆。

恨只恨邻里中乱语胡言。 (闷坐)

(刘母上)

刘 母:(唱) 自那日无端生事变。

倒教女儿神不安。 (孩随上)

也可怪门外人说长道短。

教老身见邻里也觉汗颜。

孩儿你怎么尽着闷坐、这是何意。

刘冰心:孩儿尚未许人、遇见这个暴徒、受了这场污辱。外人说长道短、这等丑声、远近传播、孩儿何以为人。

刘 母:这件事为娘一概尽知、全不在意、孩儿何必刻心。还是欢天喜地、做你的女工去罢。

(堂役持报上)

堂 役:(引) 奉命送喜报。

一到先放炮。 (放三炮介、刘母女惊介)

刘 母:这是甚么事。

刘 孩:待我出门一观。 (开门、出看、役贴报、孩读介) 刘老太太大喜、贵门婿牛鉴、今蒙钦命甚么甚么取准解元一名。飞报鸿喜。

堂 役:恭喜、恭喜。

刘 孩:甚么恭喜、这又糟蹋起我来了、这还了得。 (持棍打役介)

堂 役:岂有此理、你家姑爷中了解元。我给你报喜来了、怎么拿这家伙谢承我呢。

刘 孩:我今日把你个奴才非打死不可。 (役睡倒介、孩发气)

刘 母:怎么门前打了架了、 (出看) 这为甚么来。

刘 孩:母亲不知、这牛先生中了解元、又糟蹋咱家来了。你看这报帖上竟然自称门婿、这把人气死不成。

刘 母:(摩役介) 哎、没气了、怎么失下人命了。 (转身进门) 女儿、你看这牛先生中了解元、简直给咱送的门婿的报单。你兄弟一见、呕气不过、竟然将报子打死了。只说这倒怎了呢。

刘冰心:怎么说。

(唱) 可恨狂生太无理。

刘 母:这才是无理取闹呢。

刘冰心:(唱) 你不该又来把我欺。

秋闱榜上既得意。

何愁不得美貌妻。

为甚么冒昧称门壻。

又将报单贴门楣。

难怪小弟生怒气。

谁料报子一命毕。

事到如今怎处理。

真个是人到事中迷。

刘 母:(唱) 骂了声小奴才太不忍气。

打死了送报人岂能白毕。

这才是事寻人无法回避。

牛先生我和你要见高低。

(邻人老少二人上)

邻 老:(唱) 耳听得大门外咳天怨地。

邻 少:(唱) 忙出门到巷口要看详悉。

老伯、咱东邻家这个孩子把报子打死了。

邻 老:怎么把豹子打死了。

邻 少:是得。

邻 老:照么快把豹子的皮先剥下来、今冬铺在床上、免得受冻。

邻 少:牛先生中了解元、送喜的报子。

邻 老:我就说村里却那里来的猛兽。他打报子为甚么来。

邻 少:你老人家还不晓得吗、牛先生为甚么要偷跑、就是因为摩揣刘家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也厉害、把他脸上顺手抠了五指指印、他就此张脱了。如今中了解元、你看竟然给她送来门壻的喜报。这个孩子大概觉着脸上不好受、把报子竟然打的摆在这里了。

邻 老:(看) 当真把乱子董下了、这不管不行了。 (进门) 嫂子、怎么创下这事。

刘 母:你伯伯、小孩子年幼无知、失下人命、只说该怎处。

邻 少:这谁将人打死了。

刘 母:便是这个冤家。

刘 孩:好汉子做事好汉当、我给他抵命。

邻 老:就是你吗、呵、你再能打死个豹子、我便能打死个老虎。

邻 少:老伯、当真死了。

邻 老:当真死了、那便不说了、抬付棺木去埋了。

邻 少:没有棺木。

邻 老:把他那风匣抬的来。

邻 少:那装不下吗。

邻 老:装不下了、把脚剁了。

邻 少:恐怕不行。

邻 老:那么把头割下来。

邻 少:那两头子一裁、倒差不多了。

邻 老:那么取斧头来、 (执斧欲砍介、役猛起)

邻 少:睡好、教老汉把你裁制一下。

堂 役:你这地方怎么活埋人呢。

邻 老:你试死了、看我敢不敢埋你、装了个象。

邻 少:人莫死这话还好说。

刘 母:我先谢天谢地。 (孩又持棍打介) 你奴才、你还敢这样。 (转身) 小孩子无知、你不要在意、请在家中养养。

堂 役:我还有两口瘾呢。

邻 老:小伙儿、给报子先买个棒子、把灯点着、有话毕了再说。

堂 役:这也象待承报子的样子、怎么拿木头棒子上呢。

邻 少:你看这是烟棒子。 (扶役下)

刘 孩:待我先把这报单扯了。

邻 老:慢着、这却不敢扯。

刘 母:不扯便怎么样。

邻 老:嫂子、你还是将错就错。

刘 母:怎么就将错就错呢。

邻 老:你不想咱的姑娘、总是要给人的。从前有那种风声、谁不知晓、寻主儿也不容易。好在他把门壻的报单送来、你便贴在门首、就说一句会许与他、还觉好听。你今天给报子几串赏钱、明天先到他家贺喜一回。将来解元回家、开喜场、成亲事、一便搅儿都过了、这个解元女婿、还亏你吗。

刘 母:是得、一点儿不错。孩儿取点面糊、把这报单贴实。

邻 老:这不了咧、莫要错主意。 (下)

刘 母:女儿、如今有了办法、说是你随着娘来。

(唱) 这个老儿有主见。

女婿便是新解元。 (同下)

第七回 闱场结交

(穆彰阿、王鼎同上)

穆彰阿:(唱) 春闱大典新开选。

王 鼎:(唱) 进士场中考县官。

穆彰阿:满大学士穆彰阿。

王 鼎:汉大学士王鼎。仁兄、咱二人是今科总裁、总要秉公办理。

穆彰阿:那个自然。请。 (同下)

(岳宗武上)

岳宗武:(唱) 到春闱更觉得心境开放。

纱窗外见绿柳随风飘扬。

引得人胸襟阔笔酣墨畅。

三条烛将尽时斐然成章。 (左边几侧坐介)

(牛鉴上)

牛 鉴:(唱) 游京华不由人芳情飘荡。

寻名花访翠柳春梦一场。

今日里入春闱文心畅旺。

乘余兴我还要检点诗囊。 (右边几侧坐介)

(阿奇持鼻烟壶上)

阿 奇:(唱) 日每间并不会入学修养。

满肚皮无一字怎能成章。

耳听得打三更人声乱嚷。

今晚上怎完卷教人心慌。

我名叫阿奇、便是四大哿(音阔)少之一。我父亲便是赫赫有名的首相穆彰阿。人称他鹤舫相国、权倾内外、势压朝班。但是我们旗人、都识字不多、况且我是哿(音阔)少出身、肚子里头可能有几多墨水。只说这怎生完场吗、这这这。 (摸头介、岳交卷介、役收卷、阿看介) 人家已经交卷子呢、这倒怎了。 (想) 是了、这先生卷子交的甚早、一定是个好手、就请他随便给我溜一篇字、岂不是好。仁兄请了。

岳宗武:请了。

阿 奇:请问仁兄高名上姓。

岳宗武:姓岳名宗武。转教。

阿 奇:为弟便是穆相国的太少、名叫阿奇。

岳宗武:失敬了。

阿 奇:为弟今天要烦劳我兄。

岳宗武:不知仁兄有何见教。

阿 奇:我这些旗人、大抵都识字不多、况且我兄弟那学问、更不待言。如今眼看要出场、我的卷子还是—片白纸。老哥已经把卷子交过、请随随便便给我打三四百字的稿子、教兄弟完了场、兄弟重重有谢。

岳宗武:(暗语) 我想穆彰阿、原是个病国害民的老匹夫。况且这纨袴子弟、如果成名、还是民贼、我岂能为虎作伥。 (转身) 仁兄、我今天偶有小恙、自己也是草草了事、怎能为人捉刀。

阿 奇:仁兄若能帮忙、为弟出了场、与相国关说、仁兄今科也—定要金榜题名、以后关照处多着呢。

岳宗武:(暗语) 难道我为这功名、还走穆彰阿的门子、岂不可笑。 (转身) 为弟当真有病、并非藉端推诿、请另找别人才好。

内 喊:放场。

岳宗武:场门已开、为弟便要出场、得罪得罪。 (转身) 那有闲暇工夫为这纨袴作文。 (下)

阿 奇:呵、不好。

(张口介、牛鉴交卷介、役收卷、阿看介)

这位先生也把卷子交了、 (看) 不尧向他哀告、或者给咱能解这围。 (站住) 这会场中能文章的都麻起来了、恐怕还要丢人。 (愁介)

牛 鉴:这看着很哿的、怎么在此发愁、待我问问于他。仁兄。

阿 奇:老哥你把卷子交了。

牛 鉴:方才交过。仁兄想必也要交卷了。

阿 奇:这不是卷子、怎么能交吗。

牛 鉴:怎么还没写一个字呵。

阿 奇:半个字也没甚么写、还说—个字的话呢。

牛 鉴:哎呀、时间很晚了。怎么不做文章去吗。

阿 奇:好老哥呢、我几时做过文章吗。

牛 鉴:不会作文、怎么能下会试场吗。

阿 奇:只要能凑罗个三五百字、便成了功、但是一个字也莫有。老兄若能给为弟帮这忙、不特为弟得功名、管保老兄的功名也有办法。

牛 鉴:(暗语) 哎呀口气很大。 (转身) 仁兄想必是世家的公子。

阿 奇:家大人便是穆相国、势力也不小。

牛 鉴:原是穆中堂的世兄。这一点忙还能不帮吗、拿笔来、只要不嫌浅陋、为弟即便与你起草、仁兄快写。

阿 奇:为弟也不常写字、写去还很麻搭。

牛 鉴:如此为弟与你连作带写。 (写介)

阿 奇:你老哥真个是好人、 (张口介、喝烟泡介)

牛 鉴:(唱) 卷子交过情犹畅。

连作带写有何妨。

只要兄弟登金榜。

咱二人结交在名场。

完了卷了。请仁兄观看。

阿 奇:你老哥作下的、还看甚么呢。真个刷刷的快、恁长的一篇篇字、这字我都浑不认得、胡里胡涂交卷子就是了。 (交卷、役收介) 仁兄、你榜后不特要中进士、管保殿试还要点翰林、为弟提前先贺喜。 (揖介)

牛 鉴:那全在仁兄鼓动。

阿 奇:那何待说。咱弟兄二人就此换帖、成为金兰兄弟、你看好不好。

牛 鉴:那更好了。

(唱) 金兰结交如兄弟。 (同揖)

双双金榜把名题。 (同下)

第八回 吸烟受骗

(余月珍上)

余月珍:(唱) 十余年愁眉不曾展。

到今日才觉心境宽。

早知道那人必贵显。

他果然能将丹桂攀。

倘若苍天随人愿。

还望他彩笔点大元。

春风得意鱼龙变。

不觉喜气上眉尖。

裙钗余月珍。自从去年岳郎秋高折桂、从此退亲的话、爹爹再也莫提。如今他进京应试。倘若得中进士、那更喜上加喜、着人时刻在心。

(余妹上)

余 妹:(引) 喜中更有喜。

官上又加宫。 (进门)

姐姐、这是一分京报、说是今年春闱、进士榜上、也有我姐夫的名字、你说喜也不喜。

余月珍:这小妖精、你又奚落起我来了。

余 妹:姐姐、当真是的。

余月珍:我全然不信。

余 妹:你当真不信吗。

余月珍:当真不信。

余 妹:当真不信了、这分京报、你也不庸看。

余月珍:他中进士也罢、不中进士也罢、与我何干、我就不看。

余 妹:呛呛呛、与你何干、说是当真你不看吗。

余月珍:我不看。

余 妹:你不看了要这分报干甚么呢、着我把这个烂纸烧了去。

余月珍:你烧去。

余 妹:看我还不敢烧了。 (取火柴烧介)

余月珍:怎么当真烧起来了。 (夺介)

余 妹:姐姐你还说你不看么。

余月珍:(笑) 着姐姐略略看一下。

余 妹:要看便看清楚、可略略看一下。看这得是我姐夫的名字。

(指介)

余月珍:呵、好呀。

(唱) 展开京报仔细看。

余 妹:你还说你不看么。

余月珍:(笑) 那人儿大名在中间。

余 妹:姐姐你说你略略看一下、怎么过来过去的看呢。拿我的报来。 (夺介、夹在肘下)

余月珍:你今天怎么这样淘气。

余 妹:你说你不看么、看了半天、还莫看清白吗。

余月珍:你看姐姐还不可怜吗、你怎么这奚落我。

(哭介)

余 妹:姐姐你看你看、再不要哭了。 (付报、珍持报)

余月珍:(唱) 从头至尾把名点。

余 妹:数甚么呢、第十名进士、

余月珍:(唱) 第十名进士谢苍天。

看罢一遍又一遍。

名扬四海耀祖先。

一霎时风云龙虎、龙虎风云鳞爪现。

一天愁恨散空烟。

这才算天公开了眼。

扬眉吐气上云端。

余 妹:(唱) 姐姐从头仔细看。

喜气洋溢到眉尖。

姐姐、你如今信也不信。

余月珍:果然是实、岂有不信之理。

余 妹:姐姐既然信了、我先与姐姐恭个大喜。 (拜介)

余月珍:仗妹妹的福气、也有了今日了。

余 妹:人说时来运转、黄土化金。我姐夫去年中举、今年便中士、一定还要点大元、姐姐你且静候消息。

(余自用上)

余自用:(唱) 女壻春闱得高选。

老夫从此问心安。

女儿真个有识见。

和常人眼界不一般。

岳家这个贫生、竟然中了进士了、待我先与女儿报知。女儿。

余月珍:爹爹万福。

余自用:我女儿真有识见、那岳郎已经中了进士了。

余 妹:爹爹、我抢得头报了。

余自用:你姐姐已经晓得了。

余月珍:那是爹爹的栽培。

余自用:还是我儿的识见。 (笑介)

(高超上)

高 超:(引) 设下天罗地网。

料他有口难张。

余 妹:爹爹、来了客咧。 (月珍姊妹下)

余自用:原是超然兄到了、请坐。

高 超:这儿有座。

余自用:仁兄、 (看) 你手拿着甚么。

高 超:便是张家的庚帖。

余自用:哎、甚么庚帖。

高 超:仁兄你将令嫒许与张家、难道你忘记了不成。

余自用:哎、这个。

高 超:这个甚么。这是庚帖、仁兄请你留下。 (揖)

余自用:慢着。从前说的明白、去年秋闱以后、再从长计议、如今已经过了春闱、这件事可作罢论了。

高 超:(暗语) 秋闱以后、我恐怕他将那两包子土、莫有用完、所以我不曾提及。如今大概吃的差不多了、正好说起。 (转身) 仁兄、怎么你作罢论了。

余自用:再不庸提了。

高 超:不庸提了、也不大要紧、拿上官宦人家、那里定不下妻室、何必一定和你家女儿结亲。

余自用:是呵。

高 超:只是一件。

余自用:还有那一件。

高 超:去年人家给他岳翁带回来两包土药、为弟便奉送与你。如今既不允亲、这等敬意、想必是要退还的。

余自用:哎、那两包土药。

高 超:就是恁大的那两个包子。 (等介)

余自用:那还要退还。

高 超:自然么、人家好几百银子的礼物、青眉白眼的送给你为甚么呢。

余自用:(暗语) 怎么我昨天刚把那两包子土吃完、他今天就来打麻缠、只说这却怎处了。

(唱) 只恨自己太混账。

难道你心中不思量。

吃了人烟土一百两。

到如今做的没下场。

我有心还这冤孽账。

只可恨两手提空囊。

女儿到底有志向。

想通融又难说良方。

闷葫芦竟入了这个罗网。

张开口对人家说甚短长。

高 超:(唱) 余仁兄又何必胸中惆伥。

两包土退还他却有何妨。

这也是人情上往来馈饷。

又何待小兄弟说短论长。

仁兄、这也莫有沉吟的甚么。明说呢、若果允了亲事、门壻给岳翁送两包子土、也不算甚么。但是莫翁壻关系、就是—文钱的礼物、不但人家不肯送、恐怕自己也不能收。况且几百两银子的礼物、仁兄你是明白人、请你再想想。

余自用:好哥呢、我何尝没想明白、还要你老兄说吗。

高 超:只要你老兄明白、那还何待为弟饶舌。我还有事、说是你快将那两个包包子取将出来、着我抱上回去就是了。

余自用:好老哥呢、有那东西在些、还说甚么呢。

高 超:东西那里去。

余自用:哎、还问甚么呢,吃了。

高 超:怎么随便就吃呢。

余自用:也没思量、就此吃了。

高 超:吃完了不曾。

余自用:一点也莫有了。

高 超:一点也莫有了、那却怎么办呢。

余自用:还请老哥想个法子。

高 超:仁兄已经吃了、也不大要紧、说起来人家这是真正的印度货、还是英商偷着运进来的、也很不容易。如今、已经吃了、只就好拿本地货顶替、请老哥速快筹办、可是不要迟延、快一点儿。

余自用:哎呀、还要快一点儿。

高 超:这极容易的么、为弟还能给你出难题、教老哥到印度去买吗。

余自用:老哥虽然说容易、总是要拿钱买呵。

高 超:不拿钱买、难道教你当土匪抢土客不成、这才把话王说出来咧。

余自用:好哥呢、钱从那里出来呢吗。

高 超:说来说去你才是莫钱。既然莫钱么、你就敢睡在那儿枕的高高的、把人家的两包子土往完的抽吗。

余自用:(暗语) 说到这儿、吃烟的人真没血。 (转身) 老哥、为弟已经吃完了、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高 超:只要你受我的指导、那有作的甚么难呢、把你熬煎坏坏了。

余自用:依老兄之见。

高 超:依我之见、你还是把这帖接受了、不特他不要这两包子土、管保他还能给你送两包子、你可能吃多少。

余自用:仁兄、我其实也莫成见、就是姑娘的话难说。

高 超:那有何难。如今岳先生已经中了进士、你给姑娘便说、岳先生分拨广东知县、来信着你将姑娘送在广东。到了广东、你就说和岳家结亲、糊里糊涂教张家取进门、过上一夜、就没讲的话了。

余自用:那也是个办法。

高 超:办法多着呢、你听我的话、不要作难。仁兄你先把贴接上。

(余慢接贴介)

(唱) 只要你将亲事允。

一切困难莫操心。

我回去定个日子、即便起程。

余自用:也好。

高 超:你当时莫有土吃了、我明天先给你熬上几两。请了。(下)

余自用:(唱) 自问本心真惭愧。

铸成大错怪阿谁。(下)

第九回 殿议禁烟

(岳宗武与牛鉴)

岳宗武:(唱) 进京进场中进士。

牛 鉴:(唱) 同年同学又同乡。

岳宗武:(唱) 寒酸连捷登金榜。

牛 鉴:(唱) 云端回首笑一场。

你我弟兄今日通籍南宫、掛名金榜、这也算一场幸事。

岳宗武:仁兄学富才高、为弟实在侥幸。

牛 鉴:仁兄过谦了。

岳宗武:此刻一举成名、总得先拜老师。

牛 鉴:拜那一位。

岳宗武:蒲城相国、他是今科的大总裁、自然要先拜王大学士。

牛 鉴:仁兄说的便是蒲城王鼎。

岳宗武:不错。

牛 鉴:王鼎虽然入阁、但是汉人作宰相、向来不能决事。况且也没甚权力、巴结他有何用处。今天还是先拜穆大学士鹤舫相国。

岳宗武:仁兄你说的是满人穆彰阿。

牛 鉴:不错。

岳宗武:穆彰阿虽然说是今科大总裁、也不过掛个空衔、恐怕他识字也不大多、怎能配得上给我当老师。王大学士品学兼优、不但是今春的总裁、从前曾任关中书院的山长、咱们原是亲炙的门生、所以我一定要先去拜谒。

牛 鉴:仁兄你只晓得王大学士是你亲炙的老师、岂不知穆大学士大权在握、能左右人主、真是炙手可热、你烧那冷炭火干甚么用呵。

岳宗武:仁兄原来另有用心、总想依附权奸、为弟实在见不到此。

牛 鉴:我们新进的人员、也配不上依附、只是王大学士是仁兄炙亲的老师、穆大学士也是为弟沐恩的老师。

岳宗武:仁兄几时沐过他的恩。

牛 鉴:这其中好多曲折、仁兄你不晓得、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

岳宗武:老哥神通广大、另有门径、从此你我便分道扬镳了。

(唱) 高才另开新门径。

这条路我却走不通。

牛 鉴:(唱) 宦途自来有捷径。

分道扬镳路不同。

同 :请了。 (分下)

(四内侍引道光皇帝上)

道 光:(唱) 我大清绥靖了中华地面。

顺治帝入关来定鼎燕山。

自康雍到乾嘉神武圣善。

四海靖九州清兆姓平安。

至寡人登了极忧劳宵旰。

崇俭德除浮费二十余年。

谁料想印度地偏种鸦片。

那英商贩运到广州海湾。

因此上内地里毒品发现。

吸食人成嗜好血气摧残。

这件事想起来真个危险。

要禁绝莫良法也是枉然。

清早间传大臣一体登殿。

把烟毒要仔细讨论一番。 (登殿介)

寡人大清道光皇帝在位。只因英国商人曾在广东地方、贩运印度鸦片、流毒中国、实是可恨。朕屡次下令禁止、终无成效、若不设法、后患何堪设想。长随。

内 侍:有。

道 光:宣各王大臣上殿。

内 侍:宣各王大臣上殿。

(穆彰阿、王鼎、林则徐、邓廷桢上)

穆彰阿:(引) 三尺袍袖蔽白日。

王 鼎:(引) 一点丹心答圣明。

林则徐:(引) 圣代即今多雨露。

邓廷桢:(引) 边防从古重勋名。

穆彰阿:满大学士穆彰阿。

王 鼎:汉大学士蒲城王鼎。

林则徐:前湖广总督林则徐。

邓廷桢:新任两广总督邓廷桢。

众 :请了。圣上今日登殿、我们一同上朝。请。 (同上叩头介)

道 光:众卿平身。

众 :为臣谢恩。 (揖介、同坐介)

道 光:今天有件大事、特请众卿共同商议。

众 :圣上有何见教、为臣自当尽心筹划。

道 光:呵、众卿你听。

(唱) 我国家二十省人民亿万。

百余年内地里百姓晏安。

但只是外洋人潜伏隐患。

沿海地为经商每生事端。

最可恨英吉利贩运鸦片。

传染得兵与民多半吸烟。

朕屡次下严令惩办烟贩。

那毒品仍夹带偷进海关。

这祸害比洪水更要危险。

还怪那海口上稽查不严。

事到此倘若不澈底究办。

只恐怕我国家根本推翻。

穆彰阿:(唱) 这些事劝圣上不必忧患。

也不过一道令却有何难。

王 鼎:(唱) 这件事真个是国家大患。

—道令怎能将鸦片禁完。

林则徐:(唱) 要禁绝外交上还有事变。

将兵费与海防准备为先。

邓廷桢:(唱) 广东省常偷运印度鸦片。

英国船藉洋货销售洋烟。

道 光:讲了半天、还是莫有结果。怎竟究么才好。众卿膺国家大任、难道就束手无策吗。

穆彰阿:圣上何劳过虑。还是下道上谕、着海关上留心稽查稽查。圣上千金之体、为这件小事、何必刻刻在心。

道 光:哎呀你将这件事未免看得太小了。

王 鼎:圣上言之是理、这真是—件大事。

道 光:朕为此事、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这事真是不小。依卿之见、怎么才好。

王 鼎:依臣愚见、广州海湾、便是英船销售鸦片的口岸、洋药都从此处偷运入口。刻下已任命邓廷桢为两广总督、就命他严行查禁。一面和英领事交涉、一面惩办夹带洋药商船。一面整顿兵船、以兵力为后盾、方可望澈底肃清。

穆彰阿:这还值得这样铺排吗。

道 光:从前下了多少上谕、不啻三令五申、究竟全无效果、似乎非这样铺排不行。

邓廷桢:此次圣上擢臣任两广总督、自觉才不胜任。若果励行禁烟、还要调兵遣将。为臣才短望微、实在不能膺此重任、还请另派声望最高之大员、为钦差大臣、为臣帮同办理、或者不致误事。

穆彰阿:越说越大了、这一点事、你还干不了、还张大其事的再派个钦差大臣。皇上为这件事忧愁、你们不能给皇上分忧、倒反顺风扬沙、给皇上添忧加愁、实在无聊已极。

道 光:爱卿你为何不言。

林则徐:圣上、为臣前在湖广总督任内、曾上封事、略谓洋药入口、若不实行禁绝、将来传染各省、不特无可筹之饷、抑且无可用之兵、虽是狂言、却有几分道理。前后计数千言、主上想是记得。

道 光:朕岂能忘了。

林则徐:臣因为那本折奏上、甚么话都说过、所以今天不须再说。

道 光:朕自从见了你那本奏折、越想越搁不下、因此才调你进京。

王 鼎:主上调他进京、既然专为此案、就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前往广东严行查办、岂不更好。

穆彰阿:(暗白) 他也随声附和起来了。

林则徐:为臣诚恐不能胜此重任、还请主上另简贤员才好。

道 光:朕也有这意思、卿又何必谦让。

林则徐:此事若要彻底禁绝、—定要惹起外交、此刻须要及早准备。

道 光:慢说惹起外交、就是发生战事、有何要紧。朕不怕你猛浪、只恐怕你畏缩。

林则徐:只要主上下此决心、为臣死也不避、有何畏缩。

道 光:邓廷桢你是两广总督、也要努力帮助。

邓廷桢:这等重大的事件、为臣敢不尽力。

道 光:如此二卿一同前往了。

(唱) 命二卿前往广东去。

总要将毒品尽扫除。

林则徐

:(唱) 当殿奉命广东去。 (叩头介)

邓廷桢

总要在海口下工夫。 (同下)

道 光:(唱) 军国大计在此举。 (到前场)

专放钦差林则徐。 (下)

王 鼎:(暗白) 这个钦差真算得人。

穆彰阿:(暗白) 这样堂皇的一位钦差、就该简放满员、竟然任命了个汉人、实在可恼。我且莫说林则徐、你抱着王大学士的那条粗腿、竟然瞧不起老夫、你将来再看老夫的手段如何。 (吁气介)

王 鼎:(暗白) 他心中总是不满意。 (吁气)

同 :请。 (同相视介、同下)

第十回 新贵花烛

(阿奇带家丁上)

阿 奇:(引) 场中幸借他山助。

进士榜上占高魁。

新科满员进士浑伯林。那日在场中多亏牛仁兄帮忙、随便拾了这个进士。老相国大喜、不特将牛仁兄拨弄的中了进士、并且殿试以后、钦点了翰林、你先看老相国的神通如何。今日牛仁兄名成归里、不免以在城外送行。一言未罢、牛仁兄来矣。

(牛鉴行装带马家丁上)

牛 监:(唱) 夺得锦标归故里。

浅草蒙茸没马蹄。

帽影鞭丝真得意。

扬眉吐气过长堤。

钦点翰林院庶吉士牛鉴。多亏穆相国特意超拔、得入词林、实是喜出望外。但是岳穆如同学、虽然中了进士、终未登第、将来也不过是个七品县尹而已。一言未罢、我那贤弟已在长亭饯别、不免下马。

阿 奇:仁兄请了。

牛 鉴:贤弟。 (同笑)

阿 奇:仁兄此次成名回籍、金榜题名、又是洞房花烛、实在荣幸。

牛 鉴:那都是老伯的栽培、贤弟的吹嘘。

阿 奇:这是五百两银子、请兄带回、聊备喜筵礼物。

牛 鉴:贤弟你这等热肠、为兄实在不恭了。

阿 奇:这是一点薄意、何必客气。但是老相国还有重大的官职位置仁兄、万望婚礼告成、即便进京、幸勿迟延。

牛 鉴:贤弟金玉之言、为兄自当恪遵、就此告辞了。 (揖介)

(唱) 河梁携手叙别意。 (上马)

鱼雁有信通消息。

同 :请了。 (分下)

(刘冰心上)

刘冰心:(唱) 蜃楼海市空中现。

奇中出奇太无端。

自己身那由自己管。

凭人播弄圈套圈。

我的母虽然他情愿。

侬家问心总不安。

越演越奇难回转。

糊涂打卦结姻缘。

那样人怎入翰林院。

主司也算冬烘官。

不如意事居八九。

可与人言无二三。

(刘母上)

刘 母:(唱) 女壻幸点翰林院。

老身心中自思参。

从前的事儿都不管。

且喜他永远结良缘。

命女儿早把衣衫换。

等侯花轿到门前。

咱这地方、自从开天辟地以来、都莫听得点翰林、谁想今年这个翰林、竟然还是咱家的女婿。旁人口里胡说讲、我对他大众说、就有那事也罢、如今成了亲咧、我不怕。只是今晚便要迎娶、待我着女儿早点更衣、先侍候着。冰心我儿、你怎么还不更衣呢。

刘冰心:母亲、更衣干甚么。

刘 母:哎哎哎、这为娘喜糊涂咧、难道你也喜糊涂咧吗。一会新翰林就来亲迎、你总把事莫当事。

刘冰心:那样人品、慢说是翰林、就是状元、我也不艳羡。 (摇头介)

刘 母:哎、你看我这娃麻成什咧、我也不艳羡。把为娘艳羡的都流酣水呢、你还不艳羡。在娘跟前、怎么口中还不说心里的话。

刘冰心:呵、实在不能说了。

刘 母:这还说甚么呢、慢说没那事、就是有那事、自家舀 (音夭) 着吃自家锅里的饭呢、也没他旁人说的话。

(牛鉴带花轿上)

牛 鉴:(引) 洞房花烛迎亲日。

金榜题名归里时。

刘 孩:母亲、花轿已轻到门首了。

刘 母:紧说着花轿已经到了。 (扶冰心下、牛鉴进门揖介、扶冰心上轿介、牛鉴引花轿同下) 怪道我这女壻点翰林呢、公主见了他都爱、我那傻孩子还扭脚扭手的。 (下)

(牛高氏上)

牛高氏:(引) 前后花烛齐明亮。

钟鼓琴瑟开喜场。

(牛鉴带花轿上)

牛 鉴:(引) 琼林宴罢还梓里。

柳暗花明入绣闱。

(牛弟上)

牛 弟:母亲、我哥哥亲迎回来了。

牛高氏:升堂成礼。 (进门介、礼生唱礼、礼毕、同下。小丫环扶冰心入洞房介)

刘冰心:(唱) 翰林风月气清爽。

良宵花烛开喜场。

镇日鼓乐连天响。

侬家怀想转凄凉。

纵然侥幸登金榜。

怎能为国作栋梁。

我好比鲤鱼入罗网。

任天由命不较量。

(牛鉴上)

牛 鉴:(唱) 过去的事儿不堪想。

脸上被她五指伤。

今夜晚幸入红绫帐。

那桩事我和他要论一场。 (进门看介、冰心不理介)

哎呀这风头儿还不顺。想来到此刻、他总不至于再拿指甲上。娘子、本丈夫这里有礼。 (揖介)

刘冰心:呵、真可恼也。 (指介、牛鉴忙退)

牛 鉴:怎么指头又上来了。

刘冰心:(唱) 从前的事儿真可恼。

牛 鉴:好娘子呢、过去的事么、你怎么还记着呢。

刘冰心:(唱) 想起来心中似火烧。

牛 鉴:这些话再不庸提了。

刘冰心:(唱) 读书人应该守正道。

为甚么隔墙折柳梢。

纵然你愿结百年好。

也不该私自动情苗。

丑声远播人知晓。

又用巧计送报条。

气的我小弟要争闹。

我母亲只怕把祸招。

今日完璧仍归赵。

问心总觉发牢骚。

牛 鉴:(唱) 娘子性情太高傲。

恶语伤人如水浇。

我对你本来感情好。

已经凤配又鸾交。

往事何必发烦恼。

劝娘子心中莫熬煎。

从前的那一回事、权当怪我、你把我教训了那一下、你瞧脸上的伤痕还在呢、你也就够了。况且咱们已经成了夫妻、我又点了翰林、还辱没你吗。第一夜洞房、将我又是这样教训、怎么给我连一点面子都不留。

刘冰心:你将你那时偷花盗柳的那模样儿、记着不曾、呵、你还有面子。

牛 鉴:说完了、我好歹也算翰林院庶吉士、难道连一点面子都没有吗。

刘冰心:那个人没有面子、只是不顾面子、就难说了。你若有面子、那时堂堂一位先生、为甚么偷跑了。

牛 鉴:娘子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吗、再不要揭我的短了。

刘冰心:我也并不是揭你的短、只是照你这等品行、竟然也点了翰林、将来国事还可问吗。

牛 鉴:娘子你只盼我把官做大、就算完事、你问国事干甚么呢。

刘冰心:哎、遇了这等没血性的人、实在不能说了。

牛 鉴:如今想嫁我的人多着呢、你还弹驳呢。

刘冰心:实对你说、不是我母亲极力主张、我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后悔、你再不用拿上翰林院傲我。

牛 鉴:呵、拿上个翰林院、在老婆子面前先吹不起、实在丢人。

(家院上)

家 院:(引) 京都有书信。

送与新贵人。

禀老爷、京城来了一封信、请老爷观看。

牛 鉴:待我拆开一观。 (拆 、看) 原是穆中堂少爷的书信、定有喜音。 (看) 原来圣上有旨、命我在军机处办事、着我完婚之后、速快进京。 (笑介)

刘冰心:(暗白) 皇上也把眼瞎了。

牛 鉴:你看皇上和中堂、把我都瞧得很起、你还瞧不起我、请上床安眠。

刘冰心:没法、没法。

牛 鉴:正是、名登龙虎榜。

身到凤凰池。 (入帐下)

第十一回 奉旨禁烟

(英领事义律带人役上)

义 律:(引) 管理本国洋商。

要到中国卖烟。 (坐)

大英国领事义律。自从我国占据印度、就在印度殖民。此地孟加拉和孟买二处、专产鸦片。只有中国是最好销场。近日听得这林钦差、专为禁烟来到广东、但不知他用甚么手段。依我想来、不过也是奉行故事。还是不要管他、看他有甚么方法。

(汉奸上)

汉 奸:(引) 我是洋人的买办。

我的银子堆的好象华山。

日每还要混着吃鸦片烟。

这等生活真算是一洞神仙。

今日林钦差送来照会一封、不免送请领事观。

英 役:甚么事。

汉 奸:这是林钦差一封照会、请领事大人观看观看。

英 役:(接信、转身) 林钦差送来一封照会、请大人拆看。

义 律:(接信、拆看介) 哎呀、这个林则徐、还很有魄力、简直想实行禁烟。 (到前场看介) 凡各国洋船入口、先要具不曾夹带鸦片的甘结。哎呀嗟嗟、这样严厉。从此以后、凡系洋商、永远不许私贩鸦片。—经查出、人即正法、货船一概充公。哎呀还要杀人。难道你把我们大英国这一桩特别生意还消了不成。你来、我有话问你。

汉 奸:伺候大人。 (行礼介)

义 律:林钦差这个照会一到、各国的领事都是怎样的态度。

汉 奸:岂只是照会各领事、这零丁洋里、个个船上、都有告示。

义 律:呵、他已经出示晓谕。

汉 奸:是得。

义 律:各国的洋商、见了这告示、都怎么办呵。

汉 奸:他们一见这告示、彼此先后具结、并无问题。

义 律:他具的是甚么结。

汉 奸:他具的是永不夹带鸦片的甘结。

义 律:我们英国的商人怎么办。

汉 奸:贵国的商人、互相推诿、彼此观望、还请大人为他们作主罢。

义 律:有甚么要紧、中国的官吏、向往都是一紧二慢三消停、你还不晓得吗。这几十年来、那一年没禁、谁到底禁住了。他这个老林、也是不度德、不量力、算甚么呢、你去罢。

汉 奸:是是是。

义 律:我此刻还约同几位朋友、要到澳门逛逛。船夫、速快开船前往了。

(唱) 约朋友到澳门前去游荡。

些小事搁起来却有何妨。

(同下、林则徐带侍卫上)

林则徐:(唱) 奉朝旨到广东要禁鸦片。

这毒品怎容他运进海关。

前几日曾晓谕沿海行栈。

不许他洋货内夹带洋烟。

只恐怕英吉利奸商偷贩。 (升帐)

今日里要仔细考察一番。

钦差大臣林则徐。奉命来到广东、厉行禁烟。各国洋商、倒无问题、只怕英商恃强、从中破坏、叫人悬刻在心。

(张厥声上)

张厥声:(引) 奉命查禁鸦片。

英商倒底不管。

只好呈明钦差。

免得生出危险。

候补县丞张厥声。自从林钦差到了广东、下官多方运动、给我派下这个差使、实在难办。

侍 卫:原是张委员。

张厥声:今天有重大的公事交代、须要面陈、请禀知大帅。 (付名帖介)

侍 卫:请在此少等一会罢。 (转身) 禀大人、张委员有公事交代。

林则徐:请。

侍 卫:有请。 (张厥声进帐、叩头介、起介)

林则徐:张厥声。

张厥声:卑职在。

林则徐:前日命你以在港口传集各洋行、晓谕各国洋商、查禁鸦片入口、昨日已经到了限期、你怎么今日才来禀见。

张厥声:大帅、禁烟功令这等森严、卑职何敢玩忽。但是这中情形、甚为复杂、还请大帅宽恕、容卑职少回几句话。

林则徐:有甚么为难之处、你尽着讲来。

张厥声:这海关上历年以来、屡次查禁鸦片、都是一道公文了事、并不实地查究。自从大帅莅任、风行雷厉、卑职曾向各洋行剀切告谕。别国洋商、毫无问题、大帅请看、这是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兰西、美利坚等国洋商具来的甘结。 (取结介) 只有英国商人、不肯具结、也不情愿交土。卑职和各委员以在零丁洋中、整整三日三夜和他们交涉、后来交涉几次、态度好象又强硬起来。大帅你想、那儿还有洋兵、卑职又恐怕惹起外交、所以这几日到底闹了个没有结果。大帅要彻底究办、总得另想法子才好。

林则徐:广东洋行、向有多家。

张厥声:共一十三家。

林则徐:你们都与他传到。

张厥声:卑职自然传到。

林则徐:别国没要说起、英商共有多少船只。

张厥声:共五十余艘。

林则徐:其中贩运鸦片的船只有多少。

张厥声:英国商船差不多都夹带鸦片。依卑职调查。专贩鸦片的趸船、不下二十余艘。

林则徐:每只能装载多少土。

张厥声:差不多有一千箱。

林则徐:这二十多艘、两万多箱、他都要偷运入口。

张厥声:那何待说。

林则徐:他们都不肯交出。

张厥声:他怎舍得。

林则徐:他们又不肯具结。

张厥声:一具结便不能运进来了。

林则徐:难道任凭他们这样横行。

张厥声:大帅做事、向来是彻底的、怎么任他这样胡闹吗。

林则徐:英国的领事义律、难道也不管。

张厥声:大帅曾经照会于他、至今也没见答复。

林则徐:义律现在那里。

张厥声:听说到澳门逛去咧。

林则徐:呵哈、好一大胆的义律。这等奸商偷运鸦片、本钦差三令五申、抗不缴土、又不具结、该领事置之不理、欺压我中国无人、好不气、好不气。

(唱) 领事义律太大胆。

张厥声:大帅发怒、快快请总督去。

侍 卫:是。 (下)

林则徐:(唱) 贩运毒品入海关。

本钦差彻底要查办。

言出法随不稍宽。

倘若尝试将法犯。

管教你狗命丧刀尖。 (闷坐)

(邓廷桢上)

邓廷桢:(唱) 这几日奉命禁鸦片。

恨英商故意要为难。

来到察院抬头看。

只见钦差怒冲冠。 (揖介)

林则徐:仁兄来了正好。请坐。

邓廷桢:大帅发气、想是为了英商抗命。

林则徐:再有何事。

邓廷桢:这几日港口商务停顿、只因英国逞狡、与别国无干、所以各国商人、受此亏累、纷纷质问、言说他结已具过、怎么不许他们通商、我们也无词以对。若再延缓、恐怕各国领事说起话来、那更没办法了。

林则徐:刻下英人鸦片趸船、寄泊零丁洋中、内海还没有多少英船。就是教各国先行贸易、你看如何。

邓廷桢:零丁洋虽在外海、却与内海相连、他也不过暂时躲避。商务一开、他们便要设法将毒品贩运进来、那便堵不住了、我们干了一场甚么事。

林则徐:那么总得教英商把趸船上的鸦片、悉数交出、不许他开舱贸易、你看如何。

邓廷桢:这自然是彻底的办法。但是。

林则徐:但是甚么。

邓廷桢:但是照这样办、非用兵力不可。

林则徐:那何待说。我们先令沿海水师、扼守要隘、然后与他交涉。

邓廷桢:那自然就有办法。

林则徐:人来。

侍 卫:有。

林则徐:传谕水师提督、即时分守港口。本帅明早黎明、即要亲到港口搜查。

侍 卫:得令。 (下)

林则徐:(唱) 积极准备莫迟缓。

五更头上要上船。 (分下)

第十二回 勒缴洋烟

(余自用、高超带马、余月珍坐轿同上)

余月珍:(唱) 冲风冒雪离乡井。

万水千山到广东。

一路莺花好风景。

水波直与天际平。

舟车水陆三月整。

方才来到广州城。 (水师撑船绕场介)

只见军整如云拥。

但不知动兵为何情。

爹爹、前面水中那里这些兵船、莫非发生甚么事变。

余自用:孩儿不要惮怕、他们都是官兵。

高 超:那些兵船听说是林大人派往港口、搜查港口洋船上的鸦片、并无何等事变。

余月珍:(唱) 为搜鸦片把兵动。

教人心中吃一惊。

高 超:到了广州了、速快进城。 (同下)

(布海中船景、四洋商上)

洋商甲:(唱) 我国商业凭鸦片。

洋商乙:(唱) 不贩鸦片怎赚钱。

洋商丙:(唱) 运到烟土几千万。

洋商丁:(唱) 想具甘结难上难。

洋商甲:把这些货运到港口、不能销售、只说怎么办呢。

洋商乙:这个林钦差好象实地要查禁、这桩生意恐怕做不成了。

洋商丙:难道还把这些货、倒到海里不成。

洋商丁:中国的官吏大约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缓几天就没事了。

(兵船上绕介)

洋商甲:哎呀这阵势不好、简直把水师开的来了。

洋商乙:竟然各要口都布置起来了。

洋商丙:这林钦差的毒气很大。

洋商丁:这不得了、速快请领事要想办法呢。 (同下)

(林则徐邓廷桢张厥声四兵带马上)

林则徐:(唱) 出省城早已把水师分布。

这毒品又何敢迁就含糊。

倘若还那狡夷蒙混烟土。

我定要破缶舟海底捉鱼。

邓廷桢:(唱) 零丁洋昏沉沉一片烟雾。

那商船多半在山陬海隅。

大帅你看这零丁洋内、尽是商船、就中三分之二、尽装的都是鸦片。

林则徐:这回总要切实搜查。无论多少、非完全缴出不可。

(汉奸上)

汉 奸:(引) 领事照会有关键。

中途送与钦差观。

这是英领事义律的照会一件、请大人先观看观看。

士 兵:向后站。

汉 奸:是。

士 兵:禀大人、英领事送来照会一件。

林则徐:(接、看) 果然是英领事的照会。

邓廷桢:此刻方才见了照会了。 (林诉封、看介、笑介)

邓廷桢:大帅笑他的甚么。

林则徐:义律这个孩子、简直和本钦差开起玩笑来了。

邓廷桢:他怎么开玩笑。

林则徐:你瞧他们此刻情愿缴出鸦片一千零三十七箱、这岂不是开玩笑吗。

邓廷桢:呵、一千零三十七箱、还有零头、真狡诈极了。

林则徐:他们鸦片趸船、统共有多少艘。

邓廷桢:就是二十多艘。

林则徐:每—艘能装载多少箱。

邓延桢:也在一千箱以上。

林则徐:照这样算来、二十多艘鸦片、只交出一艘、便想了事。

邓廷桢:那还有二十艘鸦片、难道任他贩卖不成。

林则徐:是呵、好不气。好不气。送照会之人转来。

汉 奸:是。 (跪介)

林则徐:你回去对领事报知、本钦差今日亲自搜查。如果只有一千零三十七箱、倒还不大要紧、倘或超过此数、本钦差告示上讲的明白、人即正法、船货一概充公、本钦差言出法随、他们却不要尝试。你听明白、说是你去罢。 (汉奸起)

汉 奸:我的天爷、这样厉害的。 (忙下)

林则徐:(唱) 骂一声义律太大胆。

将我敢在掌中玩。

今日实地要查验。

想要蒙混难上难。 (同下)

(四洋商同上)

洋商甲:(唱) 这桩生意不畅旺。

洋商乙:(唱) 外洋的土客都发忙。

洋商丙:(唱) 那告示与门扇大小一样。

洋商丁:(唱) 人正法货充公霎时冰凉。

伙计、这倒怎办呢吗。我听说钦差来实地要搜查呢。

洋商丙:查出来怎了呢吗。

洋商乙:告示上说的明白、人即正法、船货充公、一点不含糊。

洋商甲:我并认不得中国字、当真就这样怕怕、土上的生意做不成了、再把这老命丢到这零丁洋里、那便合不过账了。

洋商乙:这林钦差不认门、我看来把鸦片早些要往出交呢、交出去还有办法。

洋商丙:我看还是请领事到来再商量。

众洋商:好、请领事大人。

(义律上)

义 律:(引) 商人偷贩烟土。

领事包庇土商。

包不住了。和土商大家商重。

众洋商:领事大人、林钦差要搜查鸦片、怎么办呢。

义 律:告示上有办法、你们看去罢。

众洋商:看告示那把我们都正了法咧。

义 律:你们都不愿意死。

众洋商:自然。

义 律:不愿意死了、总得把土缴出来、你看这阵势。

众洋商:看少缴一点儿得行吗。

义 律:我也想着给你们少缴、人家不答应、连我的面子也打了。

不行、不行。

众洋商:那么请领事看事色着办。

义 律:那便不说了。

(汉奸上)

汉 奸:(引) 钦差已到岸。

从速要打探。

禀领事、钦差协同总督已经登岸了。

义 律:如此一同登岸迎接。 (同下、又上、林则徐邓廷桢张厥声带卫士上) 不知钦差驾到、失误远迎、多得有罪。

林则徐:好说。 (同下马介)

义 律:这点小事、派两位小职员前来、也就办妥、何劳钦差和总督的大驾、实在担当不起。

林则徐:本钦差特为维持各国商务、只恐奸商偷贩违禁物品、特来港口视察、又何劳领事大驾前来接待、实在也担当不起。

义 律:钦差驾到、领事理应接待。

林则徐:仁兄过谦了。张委员。

张厥声:卑职在。

林则徐:你带上这些卫兵、在他们这货船之上检查、检查。

张厥声:是是是。

林则徐:总要详细点验、看他都装载些甚么货物、开具清单、分别呈核。

张厥声:卑职遵命。 (转身、向兵士介) 你们随我上船。 (同下、义律、看洋商、洋商打颤介)

义 律:钦差大人、当真还搜查吗。

林则徐:那何待说、你晓得本钦差事前出有告示。临时派有委员。况且已照会贵领事、限三日内各洋商均要出具甘结、方能开舱贸易。如今各国商人、甘愿具结、毫无问题、可见本钦差并非节外生枝。谁料贵国的商人、既不肯出具甘结、又不肯缴出禁物。贵领事也是消遥海上、置之不理、似乎和本钦差开起玩笑来了。如不搜查、商务从此停滞。本钦差忍无可忍、方才亲自查办此事、老兄偏偏出来迎头讲话。莫非老兄包运这种毒品、袒护这等奸商吗。

义 律:钦差大人不要误会、为弟实是不敢。这些奸商贩运毒品、实是可恶。但是他们蠢愚无知、钦差可否怜念他们初次冒犯、宽容宽容。

林则徐:近多年来。年年禁止、年年仍然贩运、怎么说初次冒犯、岂不可笑。

义 律:钦差大人、过去的事、再也休提。但是这一次、还请格外施恩、宽容宽容。

林则徐:这些违禁物品、若果自行缴出、看在老兄的面上、这些奸商的处分、或者可以宽容。倘若经本钦差搜查出来、老兄、

义 律:便怎么样。

林则徐:那便免不下依法议处、丝毫不能通融。

义 律:怎么依法议处。

邓廷桢:就是告示上这两句话、人即正法、船货一概充公、老兄看。

义 律:(看众洋商、众商颤介) 那么就着他们一律缴出。

林则徐:只要全数交出、倒也可通。

邓廷桢:究竟有多少箱。

义 律:为弟今天还有照会一件、钦差大人想是阅过了。

林则徐:中途以上、略略看过。

义 律:那上边不是写着数目吗。

林则徐:我也记不清楚。

义 律:不是说缴出一千零三十七箱吗。

林则徐:呵、一千零三十七箱、倒也不少。

义 律:很不少呵。

林则徐:老兄查的明白。

义 律:为弟查的清清白白、货里头夹带了这一点儿、着他一下子给钦差交出来就是了。

林则徐:这可是确数。

义 律:确确实实的、一些儿不错。

林则徐:老兄你敢与我具砍头的甘结。

义 律:呵、这个。

(张厥声上)

张厥声:禀大帅、零星船只、莫要说起、只将这二十二艘整船的计算了一下、大约有两万多箱。

林则徐:好一狡诈的义律、既有两万多箱、怎么想拿一千多箱搪塞。明明是包运毒品、包庇奸商、你身为领事、形同无赖、岂不可笑也。

(唱) 领事馆公然敢包庇烟犯。

气的我一霎时怒发冲冠。

事到此我定要彻底究办。

我看你狡诈鬼怎样作奸。

义 律:钦差大人不要生气、我教他们无论多少、一下往出缴。 (转身) 你们将船一律开驶虎门、把你运下这违禁物品、一律缴出来。混账东西。

洋商甲:不缴也不行了。

洋商乙:走、给人家往下抬。 (四洋商与四士兵乱抬箱介、洋商坐地上、拭泪介)

士 兵:抬去吗。

洋商甲:你们这会查验去、只要有、你们尽着抬。

张厥声:当真缴完了吗。

洋商众:你往完的要呢、我不往完的缴还行吗。 (哭介) 这会子上船查验去、也不怕你查验咧。

张厥声:总共是多箱子。

洋商众:你数呢吗。

张厥声:我嫌麻搭、你说。

洋商众:二万零二百八十三箱。

张厥声:(暗白) 哎呀这些箱、我弄两箱就够了。 (伸二指介) 哎、着我再点一下、防顾差上一箱子了。一五、一十、十五、二五、三十、一些都不差。禀大帅、总共缴出两万零二百八十三箱。

邓廷桢:这也缴的差不多了。

义 律:好老哥呢、已经干净而已乎了、还说差不多。

林则徐:这次看在老哥的面上、每箱偿他们茶叶五斤、着他们开单具领去罢。

义 律:每箱偿你们五斤茶叶、这是钦差大人的恩典、你们按数具领去罢。

洋商众:五斤茶叶、连纸皮也不得够。

林则徐:这是特别的恩典。以后倘再查出、定然要你们一个一个的狗命。

义 律:不要多言、速快下边领尝。 (洋商下) 钦差大人欠陪了。请。

林则徐

:请。

邓廷桢

义 律:今日受此压迫、定要回国请兵。好不气、好不气。 (下)

林则徐:每箱列具号数、加贴封条、存在虎门、派兵看守。待我奏明朝廷、请示办法。须要小心。

张厥声:遵命。

林则徐:要除毒品须彻底。

邓延桢:先请办法拜封章。 (林邓同下)

张厥声:你们加意保护、留心防守。

士 兵:是。 (抬回贴封条介)

张厥声:趁这机会、把这箱子乾没了。 (给家人指介,背两箱暗下、卫兵上)

士 兵:封存好了。

张厥声:这儿还有两箱子、 (家人背上、加封条介、士兵抬下、张暗白) 给他换了两箱子青泥。 (笑下)

第十三回 焚毁洋烟

(余自用高超同上)

余自用:(引) 送亲离乡到广州。

高 超:(引) 张冠李戴乱点筹。

事已办妥、今日便要亲迎。令嫒只知是岳家、自然不生问题。糊里糊涂混到明天、过上一夜、生米做成熟饭、也无法挽回了。千妥万妥、老兄速快准备。

余自用:这也只好如此。

(张厥声带花轿披红上)

张厥声:(引) 人受周南化。

喜溢广州城。

高 超:花轿到。 (余自用扶月珍上轿、张厥声行礼介) 花轿前行、为弟和老岳翁随后便来贺喜。

张厥声:请。 (带轿下)

高 超:咱们少等片时、一同前往。

(向下、布洞房景、余月珍上)

余月珍:(唱) 离乡背井到两广。

一路风尘舟车忙。

幸喜岳郎登金榜。

分发知县治南邦。

不枉从前把亲讲。

到今日异地结鸳鸯。

喜入洞房抬头望。

四面花烛放异光。

灯笼上有字如斗样。

大笔直书公馆张。

怎么这灯笼上写着张公馆三个字。张公馆、张公馆。 (想介) 他本姓岳、怎么姓起张来了。 (再想介) 是了、想必是借下人的灯笼、理或然也。 (再看介) 这边还挂着一副喜联对子、写的倒还不错。 (读介) 数载闲抛京兆笔。今朝重画细君眉。呵、张京兆画眉的故事、也是给姓张的送的、这才奇了。 (少想介) 着我把上欵详细观看、(指介) 张老兄续弦之喜、张老兄续弦之喜。哎呀、这分明是姓张又是续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给朋友送喜联、还把姓能写错吗。况且岳郎也不是续弦。是了、从前曾说要将我改许张厥声、一定就是他。这分明把我嫁于张姓了、怪道那个贼人一路鬼鬼祟祟、常和我父亲秘密讲话、我才明白了。

(唱) 中途秘密把话讲。

其中一定有包藏。

此心加疑难推想。

到此地才知遇强梁。

我的父年老受欺诳。

那人从中作主张。

事到此教人难推宕。

害的我怎能好下场。 (闷坐)

(高超扶张厥声上)

张厥声:(唱) 人逢喜事精神爽。

多喝几杯有何妨。

这一日查土到海上。

印度鸦片换两箱。

仁兄、前天随着钦差以到海港、查验土药、得空儿还弄了两箱真正的印度货。

高 超:仁兄你的本领真大。怎么弄的吗。

张厥声:我教高升把海边前那青泥给他装到箱子、就此把两箱子土倒弄到手。仁兄你看我张厥声的手段如何。 (月珍点头介)

高 超:仁兄真是妙手空空。

张厥声:高升、你把熬上那印度烟膏取出来、把灯点着、搁在新人的床上、着高先生尝尝软硬。

高 升:是。 (点烟灯介、二人睡介)

高 超:仁兄、你酒喝的多了、我先给你烧一大口。

张厥声:你烧。

余月珍:听来听去、这张厥声不特是个贪官污吏、并且是个懒神烟鬼、我怎么上了这贼船也。

(唱) 不堤防误把贼船上。

今夜晚便要入洞房。

这等人卑鄙又混账。

曾偷鸦片两三箱。

牙床上对灯相偎傍。

舞弄着烟斗和烟枪。

纵然我退上一步想。

怎好把下流当新郎。

侬向来性情最直爽。

决不肯为他坏纲常。

事到此若不把话讲。

到晚来怎能断锁缰。

拿主意要取消羞涩模样。

当大众便和他大闹一场。

事到如今、若不当众宣布、跳出龙潭虎穴难道还将就下去不成。 (想介) 我和他是仇人、还作甚么新娘的态度、还是和他们登时翻脸。哎、慢着。我一时翻脸、他若强硬起来我怎生对付。 (想介) 有了、他方才亲口说道、前日查验洋船、他还乾没了两箱子鸦片、哼、就拿这件事对付他。

(转身) 高超。 (高超起介)

高 超:新娘子讲说甚么。

余月珍:我本和岳家结亲、你怎么将我鬼弄在张家来了。

高 超:呵呵、你怎生晓得他姓张。 (张厥声暗起听介)

余月珍:你瞧这灯笼上、也写着张公馆、这对联上、也写的是张仁兄续弦之喜。他方才自言自语的、大声喊叫、说他是张厥声、你还是这样倒鬼、难道我是瞎子。

高 超:呵、呵、呵、新娘子不要生气、姓张也罢、姓岳也罢、他们都是官宦人家、你横竖总是当太太呢。管甚么张王李赵。你出来进去、总是坐轿。

余月珍:高超你满口胡道。 (打咀介)

(唱) 骂—声高超太混账。

为甚么把我许张郎。

奴虽是女流有志向。

难道我全然无主张。

我此刻要出门不得阻挡。

倘若还阻挡我便惹祸殃。

高超你给他张厥声说明白、我到前庭、先对大众来宾宣布你们的罪状。宣布一毕、我便要出门。你们若还阻挡我、非到官衙不可。你却要小心着。

高 超:他怎么这样厉害。仁兄、这到怎么办呢。

张厥声:哎呀嗟嗟、把你吓的、牛强、 (去声) 也有搏牛的法子、老虎歪、也有搏虎的法子。把婆娘管不下、将来怎样做官辖民。她再说不守妇道、我自有办法、你不要害怕。

高 超:人家方才说他要当众宣布、出门便走、你却防顾住。

张厥声:家里看的婆娘、随便儿再都跑了、咱这些男子、岂都不成了光棍汉了。况且我们官宦人家、连太太都范围不住、岂不可笑。 (转身) 新娘子走来。

余月珍:谁是你的娘子、你休要胡乱称呼。

张厥声:我把你鼓乐喧天、花轿结彩、亲迎的进了门、你不是我的娘子、是谁的娘子。

余月珍:张厥声、此刻你不认我为娘子、我便和他打官司、你还可以置身事外、说你不知其情。你若强认我为娘子、我还要和你作对、你便取不离手了。

张厥声:这新娘子还是这样刁狡、竟然拿上官司、威吓起我来了。我们这做官的、便是断官司的人、衙门中甚么事务不晓得呢。况且、官官相为、你告到官上、却把本丈夫能怎么样呢。

余月珍:无论怎么样、你还是眼睛放亮一点才好。

张厥声:哎、哎、哎、你说了个乾净已乎、我也曾冠冕堂皇的作官辖民、难道任凭你这女太太们造反不成。

余月珍:张厥声、我今天本意不和你作对、你怎么和我作起对来。

张厥声:慢着。本丈夫堂堂的一位命官、岂能任太太自由行动。我不和你作对、该与何人作对。

余月珍:张厥声、小奴才。

张厥声:怎么破了口了。

余月珍:你既和我作对、我便要揭你的弊短。

张厥声:我有甚么弊短。

余月珍:张厥声你听。你既是朝廷的命官、就该遵理守法。前日你随同钦差、查办洋商、你胆敢将两箱土药、盗入私囊、这是你亲口说的、还有切实铁证。我今日要到钦差案下告你、你说你狗命怎保也。

(唱) 张厥声小奴才莫要顽强。

张厥声:我几时说这话来。

高 超:你那时酒醉了说出来的。

余月珍:(唱) 我要到察院里具禀一张。

张厥声:呵、这不得活咧。

余月珍:(唱) 这件事我本来不和你讲。

你偏要使威风小丑跳梁。

下狠心将贪官去告一状。

管教你小奴才命见阎王。

任凭你逞狡奸难逃法网。

早准备回阴曹何用躲藏。

趁这时便出门谁敢阻挡。

事到此我和你大做一场。 (出门)

高 超:姑娘、你怎么下这毒手吗。 (拉介)

张厥声:呵、我的娘子呵。

余月珍:谁是你的娘子。

张厥声:呵、我的姐姐呵。 (跪介)

(唱) 叫姐姐发慈悲莫要告状。

高 超:你看他给你跪下了。

张厥声:(唱) 听小弟跪尘埃细诉衷肠。

高 超:姑娘你再不要生气些。

张厥声:(唱) 这亲事由高超往来说项。

有甚么委曲处我也不详。

恨今日冒犯你十分狂妄。

请姐姐开天恩莫计短长。

倘若还饶了我这等罪状。

这恩情张厥声没齿不忘。

高 超:姑娘你实在不开恩了、你瞧、我也给你跪下了。 (跪介)

(余自用)

余自用:(唱) 进门来只听着人声乱嚷。 (看)

却怎么大厅上跪倒一双。

高 超:你老人家才来了。你看姑娘耍起脾气来了、你老人家快把姑娘劝一下。

余自用:女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余月珍:爹爹、你把我害到这步田地、你还问甚么。

高 超:姑娘总是不愿意和张家结亲、因此耍起脾气来了。

余自用:这千错万错、都是为你的错。孩儿你已经进了张家的门、将就一下、通融一点、免惹人笑。

余月珍:这是甚等之事、我岂能将就、怎能通融。爹爹、你此刻再不要管、着我将这此坏蛋、早点除却了。

(四士兵上)

士 兵:(引) 喜气正盈门。

祸从天上临。

高 升:老总到此有何公干。

士 兵:张委员在那里。

高 升:正在前庭。

士 兵:怎么正守家法着呢。快起来、你的事发了。

(张厥声高超同起介)

张厥声:甚么事发了。

士 兵:就是那两箱子烟土的事。高升你也走、一同对质。 (张厥声带绳、兵拉下)

高 超:事已烂了、不劳你费神了。

余月珍:该死的奴才。

高 超:如今咱都走、也没人挡你了。

余月珍:(唱) 瓦罐不离井口破。

空劳织女渡银河。

高 超:你老人家把姑娘引上走。 (同下又同上)

余自用:(唱) 鸦片烟害的我十分难过。 (余月珍闷坐介)

高 超:呵、怎么做下这一场事。 (坐介)

余自用:(唱) 想起来心儿内犹如刀割。

恨高超太狡诈将亲许诺。

数千里到广州来结丝罗。

做了个空筵席没有结果。

到家中对亲友该说甚么。

可怜把千金女受此挫折。

山水穷无道路徒唤奈何。

猛抬头见女儿床头闷坐。

两眼中泪珠儿滚滚如梭。

我有心讲情由脸上生火。

想劝告张开口没有话说。

为人父做此事怎生对我。

倒不如寻自尽还强得多。

拿主意喝洋烟消此罪过。

(滚) 叫一声女儿呵、事到如今、为父对不起你了。 (喝烟介)

鸦片烟、你害了我、还不大要紧、怎么把女儿又害到这等地步。你就把我送终了才好。

(再喝烟介)

(唱) 轻性命如鸿毛付与逝波。

女儿、女儿。 (倒介)

高 超:你老人家怎么样了、象是服毒的样子。烟盒子还在手中、当真服了毒咧。姑娘快来、老大人服了毒咧。

余月珍:怎么说。 (跪介) 爹爹、爹爹。

高 超:哎哎哎、简直没气了。

余月珍:(唱) 我只见爹爹将气断。

我的爹爹呵。

高 超:我的老太爷。

余月珍:(唱) 心中好似钢刀剜。

高 超:这人地两生、也不知有甚么方子。

余月珍:(唱) 这件事虽然不冠冕。

为何甘心服洋烟。

还怪那高超生事变。

竞把我父丧黄泉。

恨不得掏了奴才的胆。

高超、你将我父害死、我和你决不甘休。

高 超:姑娘、我该死、这怎么不防顾董下这乱子吗。 (脆地、叩头介)

余月珍:(唱) 献在我父灵位前。

这冤孽前世有夙怨。

满腔痛苦向谁言。

高 超:(唱) 请姑娘莫要把我怨。

听我与你说事端。

这件亲事他情愿。

非是我故意颠倒颠。

你让我先把丧事办。

以后那怕上刀山。

姑娘、事已至此、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再不用提那些长长短短。我先给老太爷办身后的事、把灵柩先发落回家、妥为安葬。然后我将姑娘送到我岳大哥的任所。那时你和我岳大哥结亲、我岳大哥乃是知礼知法的人。况且也是知县地位、他说把我怎么惩办、便怎么惩办。就是把我杀了、给老太爷抵命、我也情愿、你说好不好。

余月珍:(暗白) 这离乡在外、离了此人还不行、这也没法。

高 超:姑娘你想想、你就是把我告到官上、教我坐到监里、你个青年幼女、怎生回去呢吗。再不要生气、着我先办理棺椁衣衾、收拾入殓。 (起介) 你还有说的甚么呢。 (忙下)

余月珍:(唱) 事到此真个是法可想。

老爹爹丧在地有口难张。

没法、没法。 (下)

(林则徐带土兵上)

林则徐:(唱) 前日曾将封折上。

办理烟案分外忙。 (升帐)

林则徐。前日查明张厥声营私舞弊、今日定要正法。校卫们。

士 兵:有。

林则徐:你将张厥声绑上来。

士 兵:遵命。 (绑张厥声上、跪介)

林则徐:好一大胆的张厥声、你身充委员、竟敢抽换鸦片。人证确凿、毫无疑义、应当何罪。

张厥声:大帅格外施恩。

林则徐:校卫们、推出正法。

士 兵:遵命。 (兵押张厥声下)

林则徐:传谕各衙门、明日便是西历六月三日、开始在虎门焚毁鸦片、各大宪一律到场监视、至要、至要。

士 兵:遵命。 (同下)

(林则徐邓廷桢带侍卫兵上)

林则徐:(引) 今日虎门焚鸦片。

邓廷祯:(引) 留心监视防弊端。

(四百姓、四洋商上、看毁鸦片介)

林则徐:将缴出那些土药、速快抬出来。

士 兵:是。 (抬土烟箱上)

林则徐:一律加上石灰焚烧。 (放火介、洋商哭、百姓等闻介、拍手介)

林则徐:咱们亲自巡视。

邓廷祯:正好。 (周围看介、再放火介)

林则徐:一天也焚烧不完、明日继续焚烧。正是、烈焰冲天焚毒品。

邓廷祯:热心救国禁洋烟。 (下)

后 本

第十四回 破镜重圆

(王鼎带家院上)

王 鼎:(引) 除奸恨无龟山斧。

忧国常存捐驱心。 (坐)

林钦差此次实行拒绝鸦片、真是国利民福。只恐英人他不肯甘心、这海防煞是要紧。

(岳宗武上)

岳宗武:(引) 吏部新铨知县。

奉旨签分江苏

家 院:此来何事。

岳宗武:烦禀中堂、便说新铨江苏知县门生岳宗武前来拜辞。

家 院:少等片刻、我去传。 (转身) 禀大人、岳宗武前来辞行。

王 鼎:有请。

家 院:有请。 (岳进门、拜、叩介)

王 鼎:请坐。

岳宗武:谢座。

王 鼎:你这次铨出知县、签分江苏、省份倒还不错。

岳宗武:门生才疏学浅、还请老师指教。

王 鼎:好说。你可曾见过穆中堂。

岳宗武:老师说的便是穆彰阿。

王 鼎:穆中堂。

岳宗武:呵、穆中堂。

王 鼎:你可曾见过他。

岳宗武:门生并不曾见过。

王 鼎:难道你始终不曾见过面。

岳宗武:门生始终不曾见过面。

王 鼎:岳宗武、你如今已入宦途、不能不讲结交。况且穆中堂是春闱的大总裁、也算你的座主、你怎么不曾拜会、说是你你你你错了。

岳宗武:门生并不曾想到这里。

王 鼎:你何曾不想到这里。你分明是不满意于他。怪道殿试场中、穆中堂屡次夸奖牛鉴、说你的不然。你这次不得点翰林、就吃这亏了、你可晓得。

岳宗武:门生也略略晓得、但是如今后悔也赶不上了。门生这才具也只能作知县、所以也没有奢望、老师不要费心。

王 鼎:牛鉴如今不特点翰林、已经在军机处办事、不几年恐怕官要作到督抚上头。你只认我这个老师、我也不能提拔你、说是你失了机会了。

(唱) 初登仕版太拘滞。

榜后不去拜老师。

这好机会已失去。

到省还要下工夫。

岳宗武:(唱) 老师教诲当记取。

只因赋性太迂疏。

到省还请常指示。

从此努力效驰驱。

门生明日前往后补、老师还有甚么见教。

王 鼎:禁烟原是当今的要务、江苏又是沿海的省分。此次广东焚毁鸦片几万箱、只怕英国不肯甘心、将来还恐惹起战端。你若到省署缺、务须整顿团练、保护地方、防止外患、这是最要紧的事、你却要记下。

岳宗武:门生记下了、就此告辞。请。 (下)

王 鼎:为官须要识时务。防止外患莫疏忽。 (下)

(林则徐带青衣及四侍兵上)

林则徐:(引) 毒品一朝成灰尽。

只怕敌人捲土来。 (升帐)

(诗) 暮烟随水逝。

鸦阵化灰飞。

只恐海波起。

运筹费指挥。

自从焚毁鸦片之后、英国领事义律、便退赴澳门。前日又请我在澳门会议、本钦差严词拒绝、只恐怕敌人暗图报复、因此布置水师、豫防隐患。不免传集总督和水师提督、一同商议。人来。

青 衣:有。

林则徐:请总督和水师提督。

青 衣:遵命。(转身) 请总督和水师提督。

(邓廷桢关天培同上)

邓廷桢:(引) 留心筹大计。

关天培:(引) 着意防海波。

邓廷桢:两广总督邓廷桢。

关天培:水师提督关天培。

邓廷桢:大帅今日传集、定有要事。

关天培:我们一同进帐。 (揖介)

林则徐:请坐。

邓廷桢

:谢座。 (同坐)

关天培

林则徐:此次焚毁鸦片、前日义律请我到澳门会议、我不肯前去、观此情势、总是不肯甘心。数日以来、下令筹布海防、究竟海外是甚么情形。

邓廷桢:据海探报告、领事义律、在海外潜招兵船、声称索讨食品、这一定有不轨的行动。可是要紧港口、都派水师防守、异常严密。就是他有暴动、料他也闯不进来。就是进了港口、也万难突围而出。还请大帅放心。

林则徐:现在战船可能分布的开吗。

关天培:刻下战船准备有六十艘、火船准备有二十艘。尚有一百多只小船、其中还有破坏的、正在修理。此刻就是有甚么暴动、也不大要紧。

林则徐:还是昼夜加工、从速修理、万万不敢疏忽。

关天培:遵命。

(报子上)

报 子:报。

林则徐:军报何事。

报 子:义律在港口寻讨食品、带有兵船五艘、特报大帅得知。

林则徐:再探再报。

报 子:得令。 (下)

林则徐:如此我们—同前往巡逻。

同 :遵命。

林则徐:要往虎门港。先到零丁洋。 (同下)

(义律带兵船洋兵上)

义 律:(引) 要出这口气。

须破广州城。

水夫手、准备开船、向虎门进攻。

水天手:得令。 (绕场下)

(邓廷桢林则徐上)

林则徐:(引) 海外烟雾冲天。

邓廷桢:(引) 定有兵船入港。 (登高场、望介)

(关天培带水师兵船上、英船随上。开炮、放火、英船大败、翻船、义一船火起、义律驾船逃走、关天培乘船追下)

义 律:老天、哎呀老天。霎时五六支船、完全复没、兵士死亡大半、只说这却怎处。 (关天培乘船追上、义律撑船忙下)

关天培:可喜、可喜、义律大败、逃出海洋、早报大帅得知。(下船、登岸、林邓二人下高场、相见)

林则徐:提督这次胜利、大振国威、实在可钦可敬。

关天培:那还是大帅的神威。

邓廷桢:义律受这等惩创、恐怕还要回国请兵。

林则徐:那是一定的。英国和我国的邦交、从此就断绝了。这般时候、速快招募水师、加紧习练、防他卷土重来、千万不敢松懈呵。

(唱) 募水师要习练不敢松懈。

英吉利一定要卷土重来。

关天培:遵命。 (同下)

(岳宗武官服带一青衣上)

岳宗武:(唱) 江苏省分滨海岸。

吴淞海口是宝山。

今日署理宝山县。

海波汹涌浪滔天。

新任江苏宝山县知县岳宗武。自从春闱报捷、就此分发江苏、署理宝山县知县。自从接篆以后、广东时有警报。宝山县近在海口、不能不办理团练、准备海防。实在格外耽心。

(高超余月珍上)

高 超:(引) 为朋友来送家眷。

余月珍:(引) 离家乡来到宝山。

高 超:烦禀岳大老爷、便说有位同学高超然、与老爷送的家眷了。

人 役:原是老爷的家眷、请坐、请坐。

高 超:太太先坐下。

人 役:待我与老爷传禀。 (转身) 禀老爷、有老爷一位同学高超然、与老爷送的家眷来了。

岳宗武:怎么说给我送的家眷来了。

人 役:呵、给老爷送的家眷来了。

岳宗武:(想) 我那里有家眷。

人 役:(暗白) 这家眷还有冒充的吗。

岳宗武:谁送着来的。

人 役:一位姓高的、叫高超然、说和老爷是同学。

岳宗武:原来就是他。我想余家姑娘、便是他说媒、莫非就是余家姑娘。哎呀不然、听说余家姑娘、已经另许别人、恐怕不是。 (想介) 难道还有别人。

人 役:老爷、家眷到了、还踌蹰甚么呢。

岳宗武:好好好、糊里糊涂先请进来再说。你说请就是了。

人 役:(暗) 你说请就是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与高超碰头介)

高 超:怎么样了

人 役:呵、老爷说请就是了。

高 超:请就是了、这风头儿就不大顺、我心里怎么可就跳起来了。

(转身) 往进走、老爷请呢。

余月珍:呵。

(唱) 只听说老爷一声请。

却怎么不开中门迎。

人 役:就这请字也含含糊糊的。还想开中门迎。

余月珍:(唱) 心中只觉不高兴。

再看他见面是何情。

岳宗武:(唱) 糊里糊涂往进请。

就中详情不分明。

高 超:老爷在那里。

岳宗武:原是仁兄。

高 超:原是老哥。 (同笑介)

岳宗武:老兄千里跋涉、一路多受风霜。

高 超:咱们是老同学、这也是应尽的义务、就是把太太一路就劳顿坏坏了。

岳宗武:太太究竟是那家的闺秀。

高 超:老哥你还不晓得、他便是余家姑娘。你从前那样穷、她总是不忘情于阁下、所以老岳翁去了世、为弟给老哥亲身送的来。

岳宗武:仁兄、恁远的路、烦劳我兄护送前来、实是担当不起。

余月珍:说起来走的远 (去声) 路还多、简直从广东转了个圈儿才来的。

岳宗武: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 超:太太再不用说那些。

余月珍:这都是你的功劳、岂能不说。我爹爹是怎样死的、你也可以说说。

高 超:此刻我要出恭、请少待一会。 (忙下)

岳宗武:广东的事、你先与我讲吧。

余月珍:讲起来话长、都是那贼人将我骗到那里了。

岳宗武:你详细与我讲来。

余月珍:(唱) 那贼人和你是朋友。

害的我双眼珠泪流。

我父年老受愚弄。

他言说老爷在广州。

到广州直走数月路。

要和张姓结绸缪。

为妻不允才罢手。

气的我父一命休。

由此来到江苏省。

找寻直至海边头。

那贼人行为同彘狗。

鬼神一见也发愁。

岳宗武:(唱) 听言教人心发冷。

那贼作事太无情。

霎时心中气如涌。

那人怎么半晌不见、你与我扭上前来。

人 役:是 (下)

岳宗武:(唱) 一腔愤恨填在胸。

人 役:老爷、那人从这儿出去、一溜风的不见影儿了。

余月珍:(唱) 不堤防逃脱那祸首。

教人心中不甘休。

倘若此人漏网走。

几时才能报冤仇。

岳宗武:着班上差役、从速搜查追捕。

人 役:是。 (下)

岳宗武:娘子不用烦恼、我已经派人搜捕去了。

余月珍:好不气、好不气。 (下)

岳宗武:娘子重服尚在身。只得缓后再成亲。 (下)

第十五回 念归报恩

(牛鉴大员装带四青衣与马、刘冰心乘轿同上)

牛 鉴:(引) 少年得志精神爽。

八方风雨会中州。

新简河南巡抚牛鉴。自从身入词林、便在军机处办事、多蒙穆相国一手提拔、简放我河南巡抚、开府中州、即日走马上任。少年得此、真足扬眉吐气、好不大快人心也。

(唱) 黄河如带横眼底。

八方威风驾云梯。 (同下)

(周可传与妻女同上)

周可传:(唱) 时难岁荒年高迈。

老弱困苦总堪哀。

周 妻:(唱) 膝下无儿将谁赖。

伶仃娇小女裙钗。

周 女:(唱) 无兄无弟双亲在。

女孩儿到底是弃材。

周可传:娘子、你看我年纪已老、加以连年灾荒、关中书院的那大灶、也开不起了、我们这几口人的过活、只说怎生维持。

周 妻:你从前少有积蓄、便任意挥霍、也不预备老来的事。如今既无儿郎、又遭年荒、却有甚么办法。

周 女:母亲、这也是命该如此、我爹爹向往也并不曾挥霍金钱。

周 妻:你爹爹向往倒还俭约、但是目不识人。关中书院的灶账上、不知欠了多少、还给那牛先生岳先生帮助了几百两银子。如今听说人家官也做大了、你瞧那个管咱们呢。

周可传:讲到这里、或者还有办法。岳先生且莫说起、牛先生官也做到巡抚地位。我前几月还给他带过一封信、说明年荒的困苦、想来总不至空过。

周 妻:我看那都是没良心的、靠不住。

周 女:我爹爹既于他有信、他多多少少、者或不至空过。

周可传:是呵。

(差役背包裹上)

差 役:(引) 雪里来送炭。

官高念旧情。 (拍门介)

周可传:正在无聊计。何人又叩门。 (开门) 客官从那里来的。

差 役:河南来的。

周可传:找寻何人。

差 役:周老先生。

周可传:老夫便姓周。

差 役:打听得你老人家在此、当真是得。

周可传:老兄可是河南巡抚衙门的差官。

差 役:一点不错。

周可传:如此请在寒舍。

差 役:请。 (进门介)

周可传:(暗白) 谢天谢地、有了办法了。 (妻女退下) 仁兄千里到此、一路多受风霜。

差 役:你老人家太客气了。

周可传:请坐。

差 役:有座。 (坐介) 老兄从前不是在关中书院开灶吗。

周可传:那是前多年的营生、如今早收拾了。

差 役:你老人家真算疏财仗义、我们中丞实在感激。多年有心酬报、苦无力量。

周可传: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差 役:好说。如今中丞开府中州、特差在下送来几件衣服料子。

周可传:实在不敢当。

差 役:太太的小姐的一概都有、还请收下。

周可传:实在不恭了。

周 妻:总还有东西呢罢。

周 役:还有东西呢。这是一封问候的信、内中还有一张汇票、是一千两银子。

周可传:更担不起了。 (周妻拍手介)

差 役:老兄就在这个票号中、持票收取、决不致误。

周可传:这便感谢不尽了。

差 役:岂敢、岂敢。我家老爷他要感谢你、呵、你还值得感谢他吗。

周可传:更担当不起了。

差 役:还有要公、就此告辞。

周可传:总得用了膳才好罢。

差 役:不敢叨扰。请。 (下)

周可传:(笑) 娘子你还说此人莫良心、你看怎么样。

周 妻:就算我把此人冤枉了。待我把衣服料子先看一下。

周 女:把这一件给我缝个衫子。

周 妻:好、你说缝甚么便缝甚么呵。

周可传:(唱)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同下)

第十六回 定海沦陷

(布辕门景、林则徐邓廷桢上)

林则徐:(唱) 中英战祸终不免。

运筹决策计万全。

邓廷桢:(唱) 苦心孤诣防边患。

权臣在内事难言。

林则徐:仁兄、义律受这等挫折。恐怕总不甘心。

邓廷桢:大帅明见万里。但是近日外洋报纸、总要留心海外的消息、报纸上略略能看几分。

林则徐:近日兄弟也购了几份外洋的报纸、据说义律回国请兵、英政府倒还怀疑、交上下两议院会议。究竟怎么样议决、还没有确实的消息。

邓廷桢:这两日新来的报纸、不知还有甚么消息。

林则徐:文案上正在翻译、若有要紧的新闻、他一定是要呈阅的。

(文员持报纸上)

文 员:(引) 海外有警报。

先请钦差观。

禀大帅、这是外洋最近的一张新闻纸、内中载有一段新闻、与我国战争、大有关系。

林则徐:登载着什事。

文 员:据报上说、义律回国请兵、英国便开国会、提义此案。英国国会议员、分为两派、一派主和、说鸦片原是毒品、中国禁止、至是正理、若因此开战、颇损坏大英国的名誉。

林则徐

:这还算主张正道。

邓廷桢

文 员:可是主战的这一派、颇不谓然、说是国际间、只有强权、并无公理。两派争执、各不相下。

林则徐:到底怎么样。

文 员:最后便投票解决。

林则徐:究竟那一派的票多。

文 员:后来投了票、汇总计算、主战派多占九票、所以主和派便失败了。

林则徐:那么战端便免不下了。

邓廷桢:那个自然。

文 员:从此英政府便命印度总督、调集屯兵一万五千人。 (林邓点头介) 命加义律统领陆军、伯麦统领海军、向中国进发。

林则徐:还有甚么。

文 员:别的事都没有关系。 (下)

林则徐:趁这时候、赶紧要修备船只。中军。

中 军:有。

林则徐:传谕水师提督、从前所有准备战船六十艘、火船二十只、还有小舟一百多只、一律分布紧要港口。再招募五千壮丁、日夜演习水战。明天本帅要亲到狮子洋校阅水师、上下官弁、都要小心。倘有疏忽、便依军法从事。这是令旗一支、速去。

林则徐:(唱) 严令防守龙虎港。

大料狐鼠一命亡。

(朝官捧旨上)

朝 官:(唱) 南海风云在两广。

闽海事前要堤防。

圣旨下。 (林邓二臣接旨介跪) 林则徐邓廷桢听旨。福建闽海、防务吃紧、茲调邓廷桢总督闽浙、以重海防。所遗两广总督一缺、就命林则徐署理。钦此。

林则徐

:遵旨。 (起介)

邓廷桢

林则徐:刻下已是道光十九年十二月、仁兄还是与为弟再帮几天忙、到二十年正月再到福建、岂不是好。

朝 官:那却不敢。两广防务、钦差早已布置几年。福建海防、尚无头绪、朝廷才命嶰筠仁兄督防闽海。若迟至明年赴任、万一英舰到来、就赶不上了。

邓廷桢:仁兄讲的一点不差。现在两广海防、责任在钦差一人身上、闽海的防务、责任在兄弟一人身上了。我是一日也不容缓、即时便整行装、明天一早赴任。请。

(唱) 闽海责任最重大。

少许迟延便有差。

朝 官:请了。 (朝官与邓廷桢下)

林则徐:(唱) 志同道合堪并驾。

一朝分手空怨嗟。 (下)

(伯麦义律带英海军兵船上)

伯 麦:(唱) 舰队乘风破洪浪。

一心要到零丁洋。

英吉利海军统领伯麦。

义 律:英吉利陆军统领加义律。

伯 麦:今乃西历一千八百四十年、就是中国道光二十年五月。奉了英皇之命、率领军舰十五艘、汽船四艘、运送船二十五艘、要到零丁洋与林则徐这个老朽决战。来此已是澳门口外、 (看介) 看他静静悄悄、象是不曾准备。军人们。

英 军:有。

伯 麦:开驶进攻。

英 军:遵命。 (绕场下)

(林则徐关天培左右分上、登高场。清兵左右布置、英兵上、开炮放火介、英兵大败下、林则徐关天培清兵同下。伯麦等又上)

伯 麦:哎呀不好、林则徐这个老朽、怎么还这样厉害。不是退得迅速、几乎还作合在澳门口内。速快去查船只、看损坏了不曾。

英 军:是 (下、又上) 禀大帅、把两只舢板船被敌人焚毁了。

伯 麦:伤了多人。

英 兵:带伤的不上算、死过的八百多人。

伯 麦:怎么迎头下手、就受了这个教训。

义 律:我早给你说这个林则徐厉害、你还不信。为弟是已经受过教训的。

伯 麦:不说了、昨天我还买了许多的汉奸、放进口内、等他们回来、得了确实消息、再作道理。

(闷坐、甲乙二汉奸上)

汉奸甲:(引) 人把我们叫汉奸。

算来还不够本钱。

汉奸乙: 纵然闹上几个钱。

性命几乎难保全。

伙计、没打探出来一点儿消息、还可以给他胡揑乱报。但是几乎把命掉咧、实在害怕。

汉奸甲:哎、严密得很、黑老鸦都飞不进去。你先算、进去咧几十人、仅仅出来了咱两个人。

汉奸乙:不是咱二人眼窝亮、也送终了、只说怎么报告呢。

汉奸甲:走、我有法子。

英 兵:干甚么的。

汉奸甲:我们是从澳门口内放探回来的。

英 兵:好、随我进来。 (进介) 禀太帅。两位中国人给咱们放探回来了。

伯 麦:快请进来。

英 兵:大帅请你们呢。

汉奸甲:虽然落了个汉奸、却在洋兵营中还吃的开。大帅都请咱们呢、伙计、大摇大摆的往进走。

汉奸乙:你头里走。

汉奸甲:(咳嗽介) 大帅在上、小人有礼。 (脱帽鞠躬介)

伯 麦:你们几十名人进口、怎么只有你两个回来了。

汉奸甲:这林钦差厉害的很、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两个、凡是形迹可疑的人、一个也不得活。就是那渔船蛋户、都是官兵的耳目。我两个不是造化高、几乎把这一条命也送终了。这澳门口左近、凡是紧要的口岸、都有严密的布置、插上翅也飞不进去。前天咱们的兵船、多亏不曾深入、倘若进了口内、这些兵船连一支也救不出气、倘若进了口内、这些兵船连一支也救不出来。

伯 麦:我们远涉重洋、来到此地、难道空绕一回、白罢。

汉奸甲:常言说的好、一不做、二不休、岂有白罢之理。

伯 麦:你说这澳门口这样森严、不白罢却有甚么法子。

汉奸甲:大帅、中国海岸线最长、沿海的省份最多、那里不可进攻、何必一定要攻两广。况且中国只有一个林则徐、只要把这个老头儿锋头避过、别的谁都不怕。中国的兵法上说、避实击虚、大帅想来也是晓得的。总而言之、两广这个地方、林则徐不离开、万万不敢在这里打主意。请大帅再思再想、三思而后行可也。

伯 麦:你这一段话讲的很有道理、请你给我做响导、离开此地、往东海岸上开驶。将来大功告成、本帅重重有赏。

汉奸甲:大帅、我们也不希望重赏、只要闹成仍旧教鸦片照常贩运入口、我们土行有生意做、烟客有好土吸、那就得了。

伯 麦:如此军人们。

英 兵:有。

伯 麦:整理兵船、一律向闽海进攻。

英 兵:遵令。

伯 麦:拨出澳门口。闽海要进兵。 (同下)

(邓廷桢率水师上)

邓廷桢:(引) 英兵窥闽海。

厦门要严防。

昨日接到林督咨文、据说英兵在澳门不能得志、有转犯闽海的消息。我想厦门金门是紧要海口、须要严密防御。军人们。

士 兵:有。

邓廷桢:厦门金门左近、无论甚么船只、一律不许通过。倘见兵船、一律痛击。

士 兵:遵令。 (英兵上、放火、开枪介、围攻介、英船败走)

伯 麦:怎么又把两只船击沉了。船上的帆柁、都被他们击坏了、还死了五百多人。这厦门金门也不好攻、快招那两口响导来。

英 兵:是。 (转身) 大帅叫你们呢。

汉奸甲:怎么也不下个请字儿。参见大帅。 (行礼)

伯 麦:你们说除过两广、别处势如破竹、谁料闽海还是这样厉害。我看你们这是故意陷害我国、口说是汉奸、简直变成洋奸了。我看你们不想活了。

汉奸甲:大帅息怒。福建总督、从前原是位满人、实在是个软蛋、谁料前几月忽然把两广总督邓廷桢调的来了。这邓廷桢从前和林则徐在广东、设计抵抗、所以魄力手段、比林则徐差不大多、此处还是不敢下手。

伯 麦:有这等中情事、为甚么不早点打探明白、竟然又碰了这个钉子、实在可恼。

汉奸甲:大帅还是再往北开驶、从浙海进攻。

伯 麦:浙海中倘若再在危险、定然要你两个的脑袋。

汉奸甲:浙海中保管一点问题也没有。

伯 麦:军人们。

英 兵:有。

伯 麦:将船上的帆柁速快修理、准备向浙海进攻。 (同下)

(张朝发带兵上)

张朝发:(引) 闽海有警报。

着人把心操。

浙江舟山总兵张朝发。奉令防守舟山、近日风声紧急、上宪也不增兵、只说怎样防守。

(中军上)

中 军:禀大人、舟山附近海中、有几十支船只、绕来绕去。

张朝发:海中发生这样的警报、你怎么平平淡淡的不早点报告。

中 军:我恐是商船。

张朝发:胡说、商船那有这种行动、一定是海寇。你速快调集军队、整理兵船、准备出发。

中 军:咱们只有这一点兵、还敢出港吗。

张朝发:难道束手待毙不成。

中 军:不是这样说、外国的兵、利于水战、不利陆战。我们只守这定海县城、和他在陆地开战、方才得手。

张朝发:满口胡说、我们就是兵少、不敢出港、也应该扼住港口、防御敌人、岂能专守县城。况且守城是知县的责任、我的兵船、责任在防海。再不要多言、速快准备去罢。

中 军:遵令。 (下)

张朝发:人来。

士 兵:有。

张朝发:有请姚知县。

士 兵:是。 (转身) 请姚知县。

(姚怀祥上)

姚怀祥:(上) 总兵专奉请。

不知因何情。

定海知县姚怀祥。

张朝发:仁兄到来正好、此次海防多事、弟屡次呈请增兵、上宪总是不理。现在舟山附近、很不安静、弟要在港口防御、这个定海县城、请老兄招募民兵、严密防守。弟能在前防支持、还则罢了、万一支持不住、这县城就危急了。请老兄早点预备才好。

姚怀祥:仁兄好好在前方防御、这县城一面在我。

张朝发:(唱) 不幸烽烟生海上。

捐躯为国有何妨。 (下)

姚怀群:人役。

人 役:有

姚怀祥:随我登城布置。 (同下)

(伯麦义律带海军英兵船上)

伯 麦:(唱) 来到浙海举目望。

舟山小岛在中央。

义 律:大帅、到了浙海、现已三日、如何不下令进攻舟山、总是在海中绕来绕去、这是何意。

伯 麦:前次在澳门厦门、就吃了冒昧进攻的亏了。这个舟山也很紧要、所以我胆怯的也要紧。倘若再碰上一个钉子、那便了不得咧。

汉奸甲:大帅放心、我打探的明白、这舟山上驻扎的、并没有重兵、统共不过一千人、—鼓可下。

伯 麦:不敢、不敢、你前次把我愚弄了那一回、把好几支船损坏了。你这些汉奸说的话、满靠不住。

汉奸甲:大帅不要多心、舟山岛上、只驻着一个总兵、省城连一个兵都没有增加。如今并还不曾准备、再迟几天、恐怕就有援兵。这个机会、万不可失。倘若稍有失利、我情愿以命相抵。

伯 麦:你却打听的清楚。

汉奸甲:一点不含糊。

伯 麦:为此船只齐发、进攻舟山。 (忙下)

(张朝发带清兵上)

张朝发:眼看敌船入港。只得扼守炮台。 (登高场、英船上、开炮介、总兵受弹中胸、倒介、英兵登岸介、战介、清兵败介)

中 军:总兵受弹身死、兵士死伤过半、只好退走。

(英兵上、中军引兵退介、下)

伯 麦:(引) 已上舟山岛。

进攻定海城。 (下)

(姚怀祥登城望介)

姚怀祥:眼着炮台失守、洋兵登岸、这却怎处。团勇。

团 丁:有。

姚怀祥:洋兵已到、个个需要死力防守。

团 丁:遵令。

(伯麦带英兵上)

伯 麦:这小小城池、还值得打吗。 (打介) 这东门还不好攻、军人们、随我围攻北门。 (下内放炮介、喊介)

内 :北门开了。

姚怀祥:城池已失、守土官怎敢偷生。 (自刎介)

(伯麦带英兵上)

伯 麦:得了根据地。先修破坏船。

义 律:今天这一仗多亏这两个汉奸。

伯 麦:还是请他们前来商议。

义 律:大帅请你两个呢。

汉奸甲:今天又下了个请宇。 (进门介)

伯 麦:今天这一仗、你们算是首一功。

汉奸甲:那是大帅的战略、我们有甚么功劳、不敢、不敢。

伯 麦:刻下有了根据地、应该向那一路进攻。

汉奸甲:依我主见、还是趁这西南风、派几支兵船、直捣天津、和他们北洋大臣直接开谈判。教他赔烟土、开口岸、永远不准查烟犯。我们可以随便贩鸦片。把林则徐邓廷桢两个混蛋、一律着他从严惩办。然后再了结此案。把这小小城池还不上算。

伯 麦:你这一席话、正合吾意。义律。

义 律:大帅。

伯 麦:命你率领军舰八艘、直往天津、明白即便进发。

义 律:遵令。

伯 麦:根据舟山岛。直趋天津城。 (同下)

第十七回 查办忠良

(四内侍引道光上)

道 光:(引) 海疆传警报。

宸衷更忧劳。 (登殿)

比年以来、广东焚烧鸦片、因此与英人失和。海防时闻警报、教朕悬刻在心。

(内侍持文书上)

内 侍:这是广东的折报、请主上钦阅。

道 光:哎、原是林则徐的奏折。 (看介) 英国兵舰从澳门进攻、经我军在港口截击、敌军大受挫折、仓皇退走。呵、这林则徐总算是有作为的人。 (内侍持文书上)

内 侍:这是福建的折报、请主上钦阅。

道 光:哎、原是邓廷桢的奏折。 (看介) 英国兵舰从厦门进攻、经我军在港口截击、敌军大受挫折、仓皇退走。呵、这邓廷桢也算是有作为的人。哎、我想英国兵舰、远涉重洋、来到我国、在广东不能得手、转入福建、在福建又不能得手、恐怕他还不肯甘休。

(内侍持文书上)

内 侍:这是浙江的折报、请主上钦阅。

道 光:怎么舟山失守、总兵阵亡、定海城陷、知县自刎。 好不气、好不气。

(唱) 猛听得舟山竟失守。

气的我浑身冷汗流。

总兵阵亡无人救。

知县自刎死城头。

难道督抚皆袖手。

浙海门户一旦休。

(王鼎、穆彰阿上)

穆彰阿:(唱) 舟山定海全失守。

战端开始在广州。

王 鼎:(唱) 广州海防最稳静。

何故失了定海城。

内 侍:禀主公、大学士穆彰阿、大学士王鼎进宫。

道 光:命他进宫。

同 :奴才穆彰阿、臣王鼎叩见万岁。

道 光:二卿请坐。 (同坐介)

道 光:舟山失守、定海城陷、英兵这样猖獗、究应如何防御。

穆彰阿:此番战端、纯系林则徐邓廷桢二人创下的祸事。还是将林则徐邓廷桢二人、严行惩办、这次的战事、便了结了。

王 鼎:那为着甚么事。

穆彰阿:就是因为舟山定海失守。

王 鼎:呵、原来为着舟山定海失守。这舟山定海、不知是那一省管辖。

穆彰阿:向归浙江省管辖。

王 鼎:浙江地方失守、怎么不惩办浙江的官吏、竟要惩办林则徐邓廷桢这是甚么原故。

穆彰阿:不是他们办理不善、引起战端、英兵为甚么进犯浙江。

王 鼎:英兵何尝没进犯粤海、何尝没进犯闽海。怎么广东福建、并不曾失守寸地、又将英国几支兵舰、打的沉了海了。浙江的官吏、若果照林邓二总督那个样儿、恐怕英兵要全军复没、何至于失守地方。

穆彰阿:他为甚么开罪英人、所以他二人便是祸首。

王 鼎:朝廷厉行禁烟、自然要开罪英人、他不开罪英人、这鸦片如何能禁绝吗。

穆彰阿:哎、这。

王 鼎:这个甚么。本来应该惩办浙省的督抚。就是不惩办浙省的督抚、但命他收复失地、也是正当的办法、怎么偏要惩办有功之人。这样尝罚失当、措置乖方、为臣实在不解。

道 光:你们不要争执。此次命他二人在两广禁烟、实际内地烟贩、并不曾禁绝、还酿出这等事变。依朕之见、办理不善的这四个字、林则徐邓廷桢他二人是不能辞其咎的。

穆影阿:是呵、好好的个国家、闹的乱七八糟的、你还是一味的袒护他们、我实在也不解。

王 鼎:哎呀、公道话不能讲了。

(琦善忙上)

琦 善:(引) 英舰忽然到天津。

吓得我急乎遗了魂。

直隶总督琦善。开府天津、实是快活、不料昨日忽然来了七八支英船、不堤防便到了天津城下。多亏我应付的好、还不曾决裂、因而不分星夜、进京请示。

内 侍:甚么人。

琦 善:直隶总督琦善、因公进京参见。

内 侍:少待。 (转身) 直隶总督琦善、因公进京参见圣驾。

道 光:命他入宫。

内 侍:遵旨。 (转身) 随着我来。

琦 善:(叩头介) 参见主公。 (起介)

道 光:琦善。

琦 善:奴才在。

道 光:此番进京、有何要事。

琦 善:此次两广因禁贩鸦片、与英人失和。前日得了警报、说是定海失守、为臣还半信半疑、只说广东的事件、与别个省份不发生关系、所以也不曾准备。谁料前日下午、忽然来了七八支兵船、直到渤海、眼看着到了天津城下了、声言要见为臣面谈。为臣也只好准备点酒席、请他们吃饭。他们统共就来了二十多位官长、都是高鼻梁、蓝眼睛、大汉子、说的话我一字也不懂。为臣极力应付、倒还恭顺、并不曾胡闹。

道 光:究竟的说些甚么话。

琦 善:据通事说、只因林邓二人烧了他们的烟土、他们前来要求赔偿土价。又被林邓二人诟逐、所以越境入浙、又由浙到津、大约是修好求抚的意思。他们英人的议会、还有致我国宰相的一封书、请皇上阅毕再讲。

王 鼎:怎么是致宰相的书。

琦 善:他们这小小蛮夷、配不上给我皇上上书、所以他给宰相上书、足见他对我国很恭顺的。

穆彰阿:他到了天朝、自然要恭顺。

王 鼎:为甚么敢占天朝的地方呵。

道 光:你先看他书中说些甚么。

琦 善:这是原书、这是翻译出来的汉文。

穆彰阿:(持书读介) 统共要求着六条、第一条赔偿货价。第二条开放广州、福建、厦门、定海、上海为商埠。第三条两国交际、用平等礼。第四条索赔兵费。第五条不得以英船夹带鸦片、累及居留英商。第六条尽裁洋商浮费。呵、要求的就这六条儿。

道 光:他们这样要求、究竟怎么办才好。

穆彰阿:他既情愿和好、总还可以和他商量。

琦 善:英人最痛恨的、就是林则徐、邓廷桢二人、并非和我国为难。况且林邓二人办理此案、未兔太得操切。皇上还是将肇祸的人、惩办一下、英人的气自然消了、也不难就抚。未知皇上意下如何。

穆彰阿:依臣之见、这桩事件、是由广东起的、还是要从广东了结。琦善既与英人接洽一次、就命琦善前赴广东、一面和英人交涉、一面查办林邓二人的罪状。两广总督、即着琦善署理、林则徐听候查办。如此和缓战事、甚觉妥善。

道 光:这也是一种办法。

王 鼎:哎呀、此事总得仔细研究。

道 光:事已至此、也顾不得研究。琦善听旨、你速快回天津、着英船由海道赴广。你同时前往广州查办此案。钦此。

琦 善:遵旨。 (道光下)

穆彰阿:仁兄到了广州、把林则徐那些劣迹、要切切实实的查办。与英国要和和平平的了结。不要再踏他二人的复辙。

琦 善:兄弟记下了。

王 鼎:糟了、糟了。 (穆影阿王鼎分下)

琦 善:我这次到了广州、先把各海口的军队撤退、教英人晓得我和他是真正修好、毫不加疑、那便容易受抚了。林则徐邓廷桢、你二人不要得意、我这儿查办你来了。

(唱) 叫人役与爷先带马。

广东之事我当家。 (乘马下)

第十八回 夫妻戏谑

(岳宗武便装上)

岳宗武:(唱) 自从署理宝山县。

光阴如箭已三年。

只因海疆生事变。

教人时刻把心耽。

(余月珍上)

余月珍:(唱) 时乖命舛遭事变。

最可恨便是高超然。

却幸来到宝山县。

和岳郎从此得团圆。

岳宗武:娘子到了、请坐。

余月珍:有座。 (同坐介)

岳宗武:今天有一桩要紧的事、正要和娘子商议。

余月珍:郎君身膺民社。国家大事、自有郎君主张、怎么今天谋及妇人。

岳宗武:这并不是国家的大事、乃是咱们闺阁中的要事、自然要和娘子磋商磋商。

余月珍:你我结婚以后、伉俪情笃、水乳交融、闺阁之中、毫无芥蒂、还有甚么要事、值得彼此磋商。

岳宗武:这件最关重要、并且与你有点不利、岂能不磋商。

余月珍:那么为妻便明白了。

岳宗武:我还没有讲出口、你明白甚么。

余朋珍:现在官场中、大概都是一妻—妾、还有三妻两妾的。郎君虽说是寒士出身、如今入了宦途、已经数载、莫非也受了官场中的濡染、心想纳宠、你说是也不是。

岳宗武:娘子真个聪明、一下子就猜着了。但是还差一点。

余月珍:该差不多了。我不妨碍你的事、也就完了。

岳宗武:那还不行。

余月珍:郎君还要怎么样、难道还逼我让位不成。

岳宗武:是呵、恐怕你非让位不可。

余月珍:那是甚么意思。

岳宗武:总有原因。

余月珍:莫非嫌我貌丑。

岳宗武:娘子的貌并不丑呵。

余月珍:嫌我出身微贱。

岳宗武:我的出身也不见得多么高贵。

余月珍:那却是怎么一回事。

岳宗武:我不过要另选闺秀、正式结婚。

余月珍:难道你我还是临时的夫妻吗。

岳宗武:娘子、我实在也出于万不得已。

余月珍:有甚么不得已。

岳宗武:你想我也是朝廷的命官、将来妻室照例应该请诰封。你这身分、诰封总是请不上去。我从前不曾晓得、如今已经晓得了、岂能不另打主意。

余月珍:你如今晓得甚么。

岳宗武:我晓得你是寡妇。

余月珍:我怎么成了寡妇了。

岳宗武:那时高超然将你送到任所、我只知你是我聘定之妻、也不曾详细调查、便和你成礼。后来各方吹嘘、方知你到广东和张厥声早已成婚。不幸张厥声贪賍正法、你才投奔我来、这岂不是寡妇再醮吗。

余月珍:呵。

岳宗武:这事实俱在、我该不冤枉你罢。你想妇人受诰、乃系朝廷的荣典、这等荣典、岂能给予再醮之妇。你也是明白人、只说怎么才好。

余月珍:(唱) 一言未罢泪满面。

想起往事心痛酸。

我的父本来见识浅。

又染嗜好吸洋烟。

那贼人识破这一点。

两包鸦片起事端。

媒人穿针又引线。

抽梁换柱做周旋。

竟把我父买弄转。

千里送亲到海边。

多亏贪賍犯了案。

那贪官一命丧刀尖。

趁时机才得脱危险。

可怜我父命归天。

打听得郎君做知县。

冲风冒雪到宝山。

这嫌疑有口总难辩。

把处女叫寡妇真个屈冤。

倘若得见那贼面。

一口咬死高超然。

岳宗武:(唱) 我只见娘子变了脸。

竟将假语当真言。

闺阁之中相戏玩。

伤了感情总难堪。

余月珍:(唱) 郎君对我不相谅。

讲到此教人脸无光。

有心表白明真相。

苦无证据口难张。

不如从此把命丧。

将冤屈诉与阎罗王。 (忙走介、岳宗武拉介)

岳宗武:娘子怎么样了。

余月珍:(哭诉) 我为着你、出生入死、万水千山、受这等苦楚、谁料你还不相谅、竟将我以寡妇看待。我想我是寡妇、是处女、别人怎生知道、你总是晓得的、为甚么今天讲出这一席话、教人怎生辩白。我还是投井一死、免得教你为难、你从此给你正式的迎娶真正的处女、受你荣耀的诰封、岂不一了百了也。

岳宗武:哎,耍失口了。

余月珍:(唱) 我从今一死百事了。

岳宗武:我和娘子取笑呢。

徐月珍:(唱) 倒免得日后生暗潮。

你既和我来取笑。

不该揭短把我挑。

岳宗武:娘子、我当真是取笑呢。你若不信、你看本县与你跪下了。

(跪介、家丁上看见)

王 良:老爷正有公事呢、不敢进去。

岳宗武:(唱) 今日衙中事务少。

心想闲谈解牢骚。

因此随便耍取笑。

并非有意起风潮。

谁料娘子便烦恼。

要将恩情一旦抛。

千万不要再计较。

且把为夫饶一饶。

余月珍:这件事你心中总不明了、还是我死了方可表明心迹。 (家丁进门介)

王 良:太太不要轻生、此事我能证明。

岳宗武:(急起) 王良、你几时从广东回来。

王 良:老爷、我刚才回来。因有紧要的公事、急于报告、一闪进门、听着老爷为我太太在广东被骗的那一回事闹景。小的此次广东放探、把这宗事打听得很详细。那日太太刚到了张家公馆、看着灯笼上写着张字、便晓得上了贼船、登时和他翻脸。可巧张厥声的赃案也发作了、我太太抽身便走、人人夸奖、个个喝采、说我太太是贞烈女子、实在难得。老爷你怎么还不释然。

余月珍:王良他是从广东回来的、这些话该不错吧。

岳宗武:此事我早已晓得、并不曾误会。今天和你太太取笑、她竟然误会了。

王 良:既然出于取笑、太太也不必介意。如今还有要紧的报告、这等闲话、再不用提了。

岳宗武:你先坐下。沿海的情形如何。你速快讲来。

王 良:老爷你听。大局糟的不能提了。

岳宗武:研究是怎样情形。

王 良:自从去年定海城陷、朝廷命琦善前往广东查办。谁料琦善一到广州、把林大人在各口岸所布置的兵勇、一下撤了、镇日专查林大人的弊短、也查不出甚么。英兵看见他全未准备、便任意要求。又限他三日以内答复、此时才脚忙手乱。既不敢承应、又不敢抵抗、因此各口岸都教英兵占据了。林大人买来几百尊洋炮、也教英兵夺去了。朝廷听得这等消息、把琦善的家也抄了、官也丢了。幸亏参赞大臣杨芳、到了广州接任、打了两个胜仗、英兵看着风头不顺、方才请美国人出来调停。也不敢格外要求、只要求照常通商、永不贩运违禁物品、以了此案。谁料道光皇帝、又强硬起来、反说杨芳怯懦无能、不准与英人议和。派了一个靖逆名叫奕山前来、要把英兵剿灭了方才了事。这个奕山和琦善的材料、真拜得弟兄。琦善说朝廷主和、便把海口的兵、一下退完了、让英兵进来。奕山说朝廷又要主战、便把些残兵败卒一下开上前去。打了一仗、把提督关天培、总兵祥福等都战死亡、英兵直打到广州城下。靖逆将军奕山、只得城下乞盟、讲出议和条款。

岳宗武:都议了些甚么款。

王 良:要紧的条款、就是限五日、先偿兵费六百万元、还要割让香港、英舰才肯退出虎门。

岳宗武:究竟退出去不曾。

王 良:把六百万元军费付清、自然人家要退。割让香港的问题、口头上也允许了。

岳宗武:照这样说、此案就如此了结咧吗。

王 良:老爷、这战事才起头呢、怎么说得上了结。

岳宗武:还要怎么样。

王 良:英兵收到军费、说广东一局部就算告一段落、与别省全不相干。又添了几千兵、向闽海浙海进攻、要紧的海口、都被英兵占据了。朝廷把不是都搁在林大人邓大人身上。现在这二位大人、都要充发新疆待罪。老爷、你说冤枉不冤枉。

岳宗武:真个冤枉极了。

王 良:还有件要紧的消息、就是两江总督裕谦、在浙江督战阵亡。继任的总督、听说便是河南巡抚牛鉴。我晓得他和老爷是关中书院的同学。

岳宗武:哎、他与我要当上司。

王 良:既是熟人。总还容易对付。但是战事眼看着就到江苏了、吴淞是江苏第一门户、宝山县离吴淞口不过五六里路、老爷总要早点准备才好。

岳宗武:这是要紧的事。前日吴淞口的提督陈化成、和我商议、要与海口下梅花桩、阻挡敌船、未知如何布置。不免亲到吴淞详细计划才是了。

(唱) 吴淞海口关系大。

要见提督说根芽。

人马侍候。

王 良:是。(同下)

第十九回 老臣尸谏

(林则徐邓廷桢带法绳二役跟上)

林则徐:(唱) 海外烽烟迷乡县。

兵连祸结已三年。

邓廷桢:(唱) 可恨日近长安远。

白头同出玉门关。

林则徐:此案穆彰阿本是和我为难、竟然把仁兄牵连至此、说是我害了你了。

邓廷桢:为弟向来也不附和穆彰阿、他不藉此报复、还待何时、与老兄何干。只可怪朝廷忽而主战、忽而主和、忽而又主战。从此和战二途、均归失败、尚不知闹到甚么地步、实是可伤。

林则徐:只要于国有益、吾二人就是死在边外、也是甘心也。

(唱) 主和主战两无济。

邓廷桢:(唱) 奸相庸帅总难提。

差 役:缓缓的走。 (同下)

王 鼎:(内唱) 老奸贼害忠良推翻天纪。

(王鼎上)

王 鼎:(唱) 把海防失落在英国岛夷。

林则徐邓廷桢修明战备。

为国家出死力全然不提。

有功人充发在关外边地。

卖国贼据要津拥兵失机。

那奕山赔巨款私行和议。

为甚么不惩办强要护庇。

照这样昧天良不顾公理。

又何怪沿海岸赤血成泥。

我屡次据理争难回天意。

眼看着众百姓要衬马蹄。

王鼎便说、自从穆相专权、边患日急。杨芳前次请和、并不损失国权、朝廷反严加申斥。此次奕山丧师辱国、又赔巨款、罪比琦善还大、朝廷竟莫说话。这是甚么原故。(想) 呵、满汉之见。我屡攻上奏折、说奕山欺君罔上、战事终难了结、竟然奏折上去、留中不发、这是甚么原故。呵、还是满汉之见。现在英人得了兵费、又向闽浙进攻、怎么还不觉悟、又将林邓二位忠良问罪。这样尝罚颠倒、尽都是穆彰阿老贼从中作祟、将来国事不知闹到甚么地步。我也身膺宰辅、既无才挽回大局、就应该挂冠告退、难道眼看着山河破碎不成。呵、还是告老还乡为是。呵、免得跟上这些奸臣、挨后世人的唾骂。便是这个主意。哎呀不妥。 (想介) 我想我若去后、再没有人敢说公道话、穆彰阿这个老贼、岂不更得意了、想个法子总要与事有济才好。 (想介) 我当年主讲关中书院、常对生徒讲说、大臣要以身许国。如今国势至此、我再活上几年、有甚么用处、还是以死报国、方才无愧我心。贤如史鱼、也曾舍命尸谏、挽回大局。我王鼎虽不及古人、倒也不甚怕死。还是上一道奏折、将穆彰阿老贼的奸谋、活盘托出、我先悬梁自尽、然后将本奏上。皇上见我一死命相争、定能起敬起信、惩办奸党、大局当能挽回、那我虽死犹生。我且莫说穆彰阿、穆彰阿、我王鼎今天拿这条老命、和你卖国贼要拼一回了。

(唱) 拿定主意先起稿。 (执笔、坐、写)

浑身冷汗似水浇。

一只手遮太阳大逆不道。

害忠良酿边患万里风涛。

我的主见奏折若能明了。

臣死后在九泉也足自豪。 (持纸看、叩头介、将纸藏怀中介)

这般时候、更深夜静、就此悬梁自尽了。

(唱) 为国家捐微躯全不计较。

拼老命除奸党做这一遭。

家中儿和女、你们从此回家务农、为父和你们永诀了。

(悬梁介、家院上见惊介)

家 院:老爷怎么悬梁自尽了、着我报于少爷得知。 (下、合幕)

(穆彰阿上)

穆彰阿:(引) 内阁有王鼎。

是我眼中钉。 (坐)

(聶沄上)

聶 沄:(引) 事变出意处。

早报中堂知。

军机处章京聶沄。昨晚上王中堂自尽、其中必有原故。

门 官:你禀见中堂吗。

聶 沄:现有要事、急待面禀。

门 官:少站。禀老爷、军机处聶章京因有要公、特来面禀。

穆彰阿:请。

门 官:请。

穆彰阿:有甚么事、坐了再叙。

聶 沄:禀中堂、昨日晚上王中堂、

穆彰阿:王中堂怎么样。

聶 沄:听说王中堂忽然悬梁自尽了。

穆彰阿:哎怎么他悬梁自尽、还听见有甚么话。

聂 沄:听说还有张奏折。

穆彰阿:哎呀不好、王中堂悬梁自尽、还有上的奏折、一定与我不利。

聂 沄:卑职想这事很离奇的、中堂总得要想法子。

穆彰阿:那是自然。此刻一同先往吊祭、到了王府、你和他有乡谊、设个法子、总得要看他的奏折。如若与老夫有点不利、还要另想法子。

聂 沄:卑职明白了。

穆彰阿:速快准备车马、前往王府吊祭。

门 官:是。

穆彰阿:(唱) 平白忽然生事变。

不由心胆皆发寒。 (同下)

(布灵堂、孝子跪香案旁、家院孝服上)

家 院:穆中堂和聶章京同来祭吊、下边伺候着。

(穆彰阿聶章京同上、在灵前行礼介、起介)

孝子谢。 (叩头、穆彰阿一旁坐介)

聶 沄:(问家院介) 中堂怎么死的这样快、没听得患病呵。

家 院:那里有病、前半夜还在书房里写奏折、谁料到后半夜。

聶 沄:怎么样。

家 院:可怜、 (哭介) 悬梁自尽了。

聶 沄:为甚么事。

家 院:并没为甚么事、天明时方才晓得。从绳上落下来、怀中只藏有一本奏折。

聶 沄:都说些甚么话。

家 院:少爷看了一遍、就收拾起了、我也不晓得内容。

聶 沄:你可取出来教找看看。

家 院:少爷说那奏折、不敢教人看。

聶 沄:我和老爷有乡谊、格外关心、总得教我看一下。

家 院:不敢、不敢。

聶 沄:横竖你教我看一下、我给你有 (伸、指介) 一千两银子的酬报。

家 院:当真吗。

聶 沄:明天管保在我公馆取就是了。

家 院:请少待片时。 (暗取、付聶介、聶看介、吐舌介、交穆、穆看介、惊介)

穆彰阿:这老匹夫竟然和我拚命、给我理了恁重的料子。皇上见了、那还了得。我还是带上回去、 (插在身上介) 聶章京、你且少站、我早走一步。

聶 沄:中堂将奏折带去、卑职给人家怎么交代。

穆彰阿:不管你怎么样、这东西岂敢出世吗。你这等漂亮、难道连这—点事都办不了吗。这事只要平平稳稳下场、管保今年春闱的大元、便是你的。 (忙下)

家 院:你把老爷的奏折、怎么着穆中堂带走了。

聶 沄:你请少爷来、我给他说。

家 院:少爷、聶章京请你讲话呢。

聶 沄:中堂溘然长逝、实在伤心。

王 亢:还是为弟的罪孽。

聶 潠:我听说还有一本奏折。

(孝子起介)

王 亢:老大人死的原因、就为上这奏折。

聶 沄:这本奏折、为弟早看过了。

王 亢:你在那里见过。

聶 沄:中堂前两日在军机处、说将稿子起好、着我看过、我还极力阻挡、恐怕惹出事来。你想穆中堂既是满人、又系皇亲、咱们何必拿上鸡蛋和石头碰吗。所以这奏折的内容、为弟早已晓得、不过不敢张声就是了。如今老人去世、这责任完全在你身上。你若将这折子奏上去、哎呀那你可就了不得了。

王 亢:那该怎么样。

聂 沄:刻下好在折子还没上去、自然总有办法。

王 亢:依仁兄之见。

聶 沄:依我之见、你将原折交给我、另换一张说些忠君爱国的浮泛话头。就说暴病身死、临死有这本不忘君的奏折。皇上一定喜欢老大人。我在穆中堂面前、把你顾全大局的这等苦心、略略透一下、穆中堂一定还要提拔你、岂不是化仇成恩、转祸为福的法子。我们都是世交、才给你进这忠告、你万万不敢错了主意。

王 亢:这个正好。那么原稿就交与仁兄带回、晚上你改头换面的另写一份、明日一早我就教他取来、你看好不好。

聶 沄:那好极了。但是原稿我曾见过、也不必带、明日早晨、着他把原奏折拿来、换新奏折就是。

家 院:那更便利了。

聶 沄:你正在居丧、也不容管、以后我和他说就是了。

王 亢:太烦劳了。 (退、跪灵旁)

聶 沄:你明天一早就来、那原折就再不提了。

家 院:我明白。

聶 沄:横竖明天你将奏折和那一千银子一块儿就拿回来了。

家 院:好极了。 (请安介)

聶 沄:你给少爷说、中堂的墓志、还要请穆中堂作。

家 院:记下了。

聶 沄:回家从速草折奏。今科准备点大元。 (下)

家 院:老爷白白的送了一条老命。 (下)

第二十回 吴淞失守

(璞鼎查带海军上)

璞鼎查:(引) 带领军舰十余艘。

要和支那决雌雄。

英吉利统帅璞鼎查。本国政府命我代理义律伯麦。本帅已将福建浙江沿海占领、不免整理船只、进攻江苏、断绝南北交通。军人们。

英 兵:有。

璞鼎查:一律准备开舰、向吴淞口进攻。

英 兵:得令。 (同下)

(岳宗武上)

岳宗武:(引) 风烟尚紧急。

军务甚忙碌。

人 役:禀老爷、有位乡党姓周、说是老爷专函请他前来的。

岳宗武:呵、想是周老伯到了、有请、有请。

人 役:请周先生。

(周可传上)

周可传:那是岳先生。

岳宗武:那是周老伯。 (笑介) 老伯数千里跋涉到此、实在辛苦。请坐。

周可传:有座。 (同坐介)

岳宗武:去年曾与老伯致函、请到此间、游玩游玩、流连流连、老伯为何迟延到今、实在不巧。

周可传:莫非是海上的军务。

岳宗武:正是这件事。你看戎马纵横、地方官格外冗忙。况且宝山县距海口只有五六里路、老伯到此、不特无心游玩、恐怕还要受惊、所以我说不巧。

周可传:那却不要紧、我虽说年老、倒还康强。衙中如有冗务、我还可以帮忙。

岳宗武:那便太烦劳了。

人 役:禀老爷、江南提督陈军门驾到。

岳宗武:老伯请在后边休息、待我出迎。

周可传:好。 (下)

(陈化成戎装带人役上)

陈化成:(引) 镇守吴淞口。

来到宝山城。

提督陈化成。已到宝山县衙、待我下马。 (下马介)

岳宗武:军门驾临、毫未准备、请在衙内休息。 (同进衙介)

陈化成:请。

岳宗武:请坐。 (同坐介) 提帅刻下将吴淞口的防务、可曾布置妥当。

陈化成:仁兄、简直毫无布置。

岳宗武:海口的那些梅花桩、想是都栽好了。

陈化成:仁兄不知、连一个桩也不曾栽。

岳宗武:从前买就的那些柏木桩、干了甚么咧。

陈化成:从前咱们计划制就许多的柏木桩、下在海口、排成梅花式样、洋船一进海口、触在桩头、便不能进行。我们在炮台上轰击、自然将敌船破坏。所以花了上万两银子、将桩制就。但是要下在海中、还要许多工价。牛总督听着用的钱很多、便下令停工。为弟屡次办争、总督一再阻止。又说这桩、总是无用、不如将桩卖了、为弟大不谓然。谁料总督自拿主意、将这些桩一下卖了、所得的价值,较咱们原买的价值、增加一倍。从此这种计划、就失败了。

岳宗武:着着着、怪道外间传说、洋人听得海口栽梅花桩、很是忧虑、因此利用多少汉奸、花费多少金钱、在牛总督衙中运动、破坏此事、看来当真不错。分明是中了人的计了。

陈化成:近日风声甚亟、声言要转到江苏、断绝南北的交通。你想江苏第一海口、便是吴淞。为弟已将吴淞口东西南炮台、布置妥当、听说牛总督要到宝山督军、为弟特来接见。

岳宗武:仁兄总是确有把握。

陈化成:只要上峯再不掣肘、为弟也是经过战场的。

人 役:禀大人、大帅已到城外。

陈化成

:如此咱们出城迎接。 (同下)

岳宗武

(牛鉴大员装、坐轿带侍卫上、陈化成岳宗武同上、迎接)

陈化成

:不知大帅驾到、未曾设置、太觉草率。

岳宗武

牛 鉴:老同学太客气了、同到城中再叙。

陈化成

:请。 (进城、绕场、同坐介)

岳宗武

牛 鉴:老同学今日作了属员、甚觉凑巧。

岳宗武:还要大帅指教。

牛 鉴:好说。仁兄、敌军自第二次占领定海、大有南犯之势、吴淞海口、可总布置妥当。

陈化成:东西两炮台、现已修冶巩固、大帅且请放心。

牛 鉴:老兄当真有把握吗。

陈化成:军人只要不怕死、还愁没有把握。

牛 鉴:老兄、我提起死、先有点吓怕。

陈化成:我们军人只知报国、生死的这两个字、完全置之度外。

牛 鉴:老哥当真是英雄。

岳宗武:大帅、这等话是万万不敢讲的。

牛 鉴:是得、是得、这些话对外是不敢宣布的。兄弟是个胆小人、还请二位老哥给兄弟仗胆仗胆。

陈化成:大帅既然胆小、请坐镇宝山县内、千万不要出城。

牛 鉴:这便好极了、偏劳偏劳。

(报子上)

报 子:报。

牛 鉴:军报何事。

报 子:洋船已在海中绕来绕去、恐怕便要进攻。

陈化成:再探再报。 (报子下)

牛 鉴:老哥、敌船已经到了、只说怎么办呢。

陈化成:大帅勿忧、待我前去督队。 (下)

岳宗武:卑职要带团勇、到后方供给军需、大帅请在城中坐镇。

牛 鉴:好好好、你也去罢。 (岳宗武下) 他们都胆大、 (内炮呐介) 哎呀真可怕也。

(唱) 耳听炮声连天响。

不由教人动心肠。

倘若前方打败仗。

怕只怕一命见阎王。

(报子上)

报 子:报。

牛 鉴:怎么样。

报 子:报大帅、敌人进攻吴淞、我们东西两炮台对面防守、英船猛到海口、我们陈军门照准开了一炮、恰中在英船的烟囱、哈炸的一声、将那一只兵舰、打的沉了海咧。 (忙下)

牛 鉴:我先谢天谢地、这陈军门究竟还不错。哎我这心才放下了。

(唱) 吴淞口今日开了仗。

一大炮还能中烟囱。

东西炮台相对抗。

将战舰沉落海中央。

(报子上)

报 子:报。

牛 鉴:又怎么样。

报 子:二次敌船又猛攻上来、你一炮、我一炮、我们陈军门照准又放了几炮、把他一只兵舰的汽锅打破了。那只船向下一沉、又往上一跃、好象死人咽气一般、只留下一支桅干的头稍、在水面旋绕。看来敌人—时便要退兵。 (忙下)

牛 鉴:当真还打了胜仗了、实在可喜。哈哈。 (想介) 我若永不出城、这大功岂不是他一个人的。 (想介) 哎、是了、还是出城着好。中军。

中 军:有。

牛 鉴:速快前往校场、将所有五百亲兵点齐、随本帅出城督队。

中 军:遵令。 (下)

牛 鉴:(唱) 带领亲兵要督队。 (兵士齐上)

建立大功逞雄威。 (同下)

(陈化成带队登高场上、支大炮)

陈化成:(唱) 东西炮台两相对。

料敌船不能空中飞。

(璞鼎查带英舰上、攻介、台上大炮齐发、英舰败退、击翻英船一支、如此者三次)

璞鼎查:今日屡次进攻、不能入口、又翻沉几支战船、死伤兵士数千、只说这却怎处。军人们、大小船只一律退出海口、先用大炮轰击炮台。 (引兵舰下)

(牛鉴引兵上)

牛 鉴:(引) 来到吴淞海岸。

待我登高一观。 (远望介)

哎呀黑鸦鸦雾沉沉、随炮声震耳、火光连天、当真可怕。

陈化成:大帅也亲自督队来了。 (一道火光落地正中前面介)

牛 鉴:怎么飞弹落在身旁、几乎中了流弹、速快退避。 (忙带兵跑下) (内喊介)

内 :敌人从后方到了。 (兵士乱上)

牛 鉴:快退兵、快退兵。 (绕场下)

陈化成:这却是怎么样、为甚么东炮台上营头乱了。

报 子:报、东炮台失守。

陈化成:为甚失守。

报 子:只因总督前来督队、望见一颗流弹、他便转身退走。东台上的守兵、因此误会、只说后方生了变化、恐怕是敌断了后路、从此人踏人、马踏马乱往下跑。故人乘此机会、便将东炮台得了。

陈化成:哎呀不好。军人们、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死守。 (英船上打介、陈中弹身死、英兵登岸)

璞鼎查:(引) 占领吴淞口。

起陆上前攻。

今日占领吴淞、可喜可喜。军人们、你们分作三路、沿江扰乱、本帅亲自进攻镇江。

英 兵:遵命。 (同下)

(岳宗式带团队上)

岳宗武:(引) 失守吴淞口。

带队御洋兵。

(牛鉴带兵上)

牛 鉴:打了败仗、不得了、不得了。

岳宗武:大帅怎么样了。

牛 鉴:吴淞口失了、你还不逃、你还不逃命。 (忙下)

岳宗武:遇了这等大帅、怎能不辱国丧师、我还是一死报国。

(英兵上、相遇战介、将岳宗武团团围住介、同下)

(余月珍上)

余月珍:(引) 军务正吃紧。

时刻悬在心。

(周可传上)

周可传:太太不好。吴淞失守、洋兵扰乱长江、这宝山县城、是守不住的、太太要速快准备。

余月珍:老爷现在那里。

周可传:老爷随同军队、均在前方助战。

(王良上)

王 良:禀太太、吴淞失守、洋兵登岸、老爷和一支洋兵接触、如今将老爷围住了。

余月珍:怎么老爷被洋兵围住了。城外还有多少团队。

王 良:大约还有三四百名。

余月珍:如此王良。

王 良:有。

余月珍:随我出城、带上这几百团队、搭救老爷。

王 良:遵命。 (下)

周可传:太太若果出城、老夫情愿—同前往。

余月珍:这个正好。

(唱) 拼命带队出城去。 (王良带队上)

搭救老爷出重围。 (同下)

(岳宗武上)

岳宗武:(唱) 大江边围住了宝山知县。

恨总督轻出城失守海关。

众人民遭惨祸无人保管。

我还要拼性命大战一番。

(与洋兵战介。余月珍王良周可传带团队上接战、洋兵败走、救出岳宗武介)

余月珍:老爷这几日多受惊惶、我们速快回城。

周可传:城中只有几百人、县城已失守了。

岳宗武:怎么县城已失。我们还是沿路杀贼、保护百姓、到省城附近、再作道理。

王 良:遵命。 (同下)

(牛鉴上)

牛 鉴:(引) 吴淞一失守。

急忙向回走。

这个江宁城。

还是不能守。

哎呀、洋兵真厉害、那一日在前方观察、几乎将人吓死。因此抽身便走、这吴淞口便失守。从此回到省城、便禀知穆中堂、请朝廷无论如何、速快派员前来议和。好在穆相国得了这等报告、也很以为然、已经奏明圣上、派钦差大臣耆英前来讲和、这大局总算还有转机。但是眼看洋兵近逼省城、讲和的大臣怎么还不见到来、真把人要急死。

(侍卫上)

侍 卫:禀大帅、洋兵已到下关。

牛 鉴:怎么说洋兵已到下关。

侍 卫:这长江的两岸、尽是洋兵的势力。

牛 鉴:我昨日曾有照会一件、着张喜与洋兵的长官疏通、说讲和的大臣、不日即到、他怎么只管进兵。 (侍卫望介)

侍 卫:张喜回来了 (张喜上) 大帅盼你如同盼命、你快交代去罢。

(张请安介)

牛 鉴:你回来了好、究竟怎么样。

张 喜:禀大帅、英员中有一位马利逊、原是中国人、在英领事处当翻译多年、小的曾认识他。此次他随英使璞鼎查到此、小的就先见他的面、由他介绍、就见了英使璞鼎查。小的便将照会投送、并把朝廷主和的意思、约略陈明。据英使说、和议总还可商量、但耆将军几时能到、没有定期、须得进城等候。

牛 鉴:那岂不是还要攻城、呵、那如何使得。

张 喜:小的也是这样想、因此还辩驳了多时。他说要兵不进城、须先办三百万银子送来、充作军费。

牛 鉴:那更没办法了。张喜你还是再去一趟、你既认识马利逊、请他极力在英使面前求情少缓几日。耆将军便到了、那时即可开议、就是赔点军费、也是办得到的。他若不信、你教他看、省垣十三个城门、完全大开、一个都不曾封锁、足征议和是诚意的、并不是缓兵之计。着英使不用着急、请马利逊善为说辞。你快去吧。

张 喜:是是是。 (下)

牛 鉴:这林则徐郑廷桢把国事闹到这步田地、真把人害死。多亏这老家人还能干。

侍 卫:禀大帅、耆大人到了。

牛 鉴:谢天谢地。待我出迎。

(耆英上)

耆 英:(引) 烽火连江渚。

奉命要讲和。

牛 鉴:老兄到了、真是国利民福、太辛苦了。

耆 英:为国宣劳、岂敢言苦。 (请安介)

牛 鉴:请坐。 (同坐介) 老兄、朝廷此刻主和、真是明鉴万里。

耆 英:多亏仁兄极力呈请、穆中堂从中主张、这大局才有转机了。只是现在兵临城下、却是怎样对付。

牛 鉴:老兄不知、这还多亏府下一位老家人张喜、人很能干、在洋船上来往穿说、请求缓兵。如不然这省城都早失了。

耆 英:那更不得了例、如今是怎么交涉。

牛 鉴:还说不上来、候张喜回来再讲吧。

(张喜上)

张 喜:(引) 钦差到江乡。

此事好下场。

耆大人到了、小的有礼。 (请安介、向牛鉴请安介)

牛 鉴:他便是张喜、刚从英船上回来的。

耆 英:你是和英使接过头的。

张 喜:小的很见过几次。

耆 英:他究竟怎么讲。

张 喜:英使的态度、是很强硬。我对他说贵国初意、无非为着通商、现在我朝也情愿通商、并不与贵国为难、何必强要进兵。英使说要我罢兵、倒也不难、但须依我这几件事情。我问都是甚么条欵、便开出这几条。

(取纸一张介、付耆介)

耆 英:哎呀这些条件。着我看都要求了些甚么。

牛 鉴:第一欵清英两国将来当维持和平。

耆 英:(笑) 那个自然、将来两国应该要和平。

张 喜:大人你再看第二款。

牛 鉴:第二款清国须给英兵费一千二百万元、商欠三百万元、赔偿鸦片烟六百万元、共二千一百万元、限三年交清。

耆 英:哎呀、这样苛刻。

牛 鉴:广东不是已轻交过六百万元的烟价吗。

张 喜:小的也是这样说、他说那是广东的兵费、也不是烟价。

耆 英:这外国人真爱钱。

张 喜:再看第三款。

牛 鉴:第三款、开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港、为通商口岸、许英国人往来住居。

耆 英:开这些港口干甚么。

牛 鉴:他为的通商。

张 喜:请大人再往后看。

牛 鉴:第四款、割让香港。

耆 英:哎呀还要割地。

牛 鉴:只要和议告成、割让这一点土地、也不要紧。

张 喜:别款的条款还无甚关系、这第八款还要求条约上盖清帝的玉玺呢。

耆 英:哎呀这还是件难题。

张 喜:大人和英使见面、再和他交涉。

牛 鉴:你看英使的态度、这些条件、还有通融之余地不曾。

张 喜:小的听马利逊说、这等条件、恐怕丝毫都不能退让。

牛 鉴:这样强硬。

耆 英:相机办理、万万不敢决裂、穆中堂便是这个主张。

牛 鉴:中堂的主张很是。

张 喜:英使急于要见回音。好在大人到了、还请即刻开议。不然他还要进兵。

牛 鉴:你还是前去通知、和英使约定地点时间、便好开议呵。

张 喜:是。 (请安介、下)

牛 监:(唱) 兵临城下开和议。

耆 英:(唱) 主张议和释嫌疑。 (同下)

第二十一回 黜陟大臣

(岳宗武余月珍周可传带团队上)

岳宗武:(唱) 甘心捐躯舍性命。

忽听英人罢了兵。

周可傅:(唱) 最可怜沿海众百姓。

枪林弹雨送残生。

余月珍:(唱) 无奈出闺告奋勇。

拼命迎敌打冲锋。

(王良上)

王 良:(唱) 和议告成英兵退。

要与老爷报分明。

禀老爷、英兵退了。

岳宗武:给人家既赠款、又割地、还开了五个口岸、人家自然退兵。丧师辱国、真是可耻。

(唱) 恨奸臣主和议割地赔款。

可怜把众烈士命丧黄泉。

这条约遗后患误国不浅。

从此后外交上更要作难。

周可传:(唱) 听言罢不由人气破肝胆。

恨只恨牛总督失了海关。

不是他在后方将兵扰乱。

吴淞口为甚么起这祸端。

岳宗武:咱们以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干了一场何事。

周可传:这事不怪别个、只怪老夫一人。

岳宗武:老伯怎么怪起你来了。这事前卖梅花桩、也是牛鉴、吴淞口扰乱后方、也是牛鉴、和穆中堂主和议、结这等条约、也是牛鉴、这些丧师辱国的事、都是总督做出来的、却与你何干。

周可传:怪我瞎了双眼。我在关中书院、不供给他、他便不得到这地位上来、不怪我却怪谁。

岳宗武:这是他亏了你、你并不曾亏他。

周可传:其实他并不曾亏我、他把国家亏了。 (想) 是了、从前他给我送过一千两银子、哎呀这银子是一定要还于他、我岂能受这等人的这非义之财。好在江宁城中、同乡开设的商号、倒还不少、侭可挪借、以了此愿。

岳宗武:老伯既有此心、如有不足之数、我还可以弥补。

周可传:如此我先将这千两银子凑足、一同前往督署。

(唱) 凑足千金到督署。

岳宗武:(唱) 大局破坏怎能支。 (同下)

(刘冰心上)

刘冰心:(唱) 烽烟暂息人心定。

可恨条约太不平。

家 院:禀太太、大人不在署中、现在宝山知县和太太、还有位周老先生、在官厅侍候。

刘冰心:他们都是关中书院的老朋友、请到内厅。

家 院:请到内厅。

(岳宗武周可传余月珍上)

同 :原是太太。

刘冰心:你们和大人都是老朋友、大人不曾在署、就在内厅等侯。

请坐。

众 :有座。

岳宗武:这是敞内、太太还不曾见过面。

余月珍:我先与太太请安。

刘冰心:嫂嫂、你也太客气了。大家跟上他受恁大的惊惶、谁托他的福来实在一言难尽。

周可传:太太究竟还明白。

余月珍:这些话、太太再不庸讲了。

刘冰心:嫂嫂、我还能昧良心吗。我原先就是这薄倖郎骗着来的。

周可传:那桩事我也略略晓得。

岳宗武:这谁不晓得吗。好在太太自己亲口说出来、越发证实了。

家 院:大人回署来了。

(牛鉴上)

牛 鉴:(引) 幸喜和局定。

四海庆升平。 (岳宗武、余月珍同请安介)

老同学太辛苦了。嫂夫人也是武装、实在难得。

岳宗武

:岂敢。 (周可传咳嗽介)

余月珍

周可传:(口尔) 咳。

牛 鉴:老伯也到了。 (揖介) 实在不凑巧、老伯到此、偏遇见这兵事、跟上受这惊、实在对不起。

周可传:只要你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方才算是社稷之臣。对得起我也罢、对不起我也罢、这却有甚么关系。

牛 鉴:此番辱国丧师。实在觉得对不起国家和人民。但是吴淞失守、英兵入境、从此便没办法、老伯这也不怪我。

周可传:呵呸、吴淞口是那个失的、不怪你却怪何人。

牛 鉴:哎、这个。

周可传:那日陈军门在炮台以上、打翻了几只洋船、英兵正想退走、谁料你在后方、见了一个飞弹、转身便跑、从此便将全局扰乱、你说是也不是呵。

(唱) 陈军门死守吴淞口。

挫折敌锋扼咽喉。

直打的英船将退走。

声势雄威振九秋。

你在后方不援助。

后来扰乱招祸尤。

余月珍:老伯、现在木已成舟、你何必发这气吗。

刘冰心:嫂嫂、老伯说的一点不错、你在不要拦挡。

岳宗武:着老伯把这肚子气也出一出。

牛 鉴:现在条约已经协定、老伯再不用生气了。

周可传:你定的那条约、无非是割地赔款、难道还居功吗。

牛 鉴:打了败仗、也实在没有法子。

周可传:权当没有办法、我且问你、这次战事、自道光二十年闹起、到了二十二年、三年之久、兵连祸结、为着何事。

牛 鉴:为着英商贩运鸦片。

周可传:好说。既然为英商贩运鸦片、你这条约的内容、怎么将贩运鸦片的这件公案、一字不提呢。

刘冰心:是呵。

牛 鉴:哎、这个。

刘冰心:难道仍然教人家照常贩运吗。

牛 鉴:哎、这个。

周可传:这贩运毒品、既不能制止、只说你割地赔款、干了一场何事。

刘冰心:真是不能说了。

牛 鉴:你也跟上来了。

周可传:牛先生、你也是关中书院的学生、他也是关中书院的学生、我是关中书院的厨夫、算得个甚么。岳先生拼着命英兵奋斗。岳太太是一位女流、也在枪林弹雨中奔走。最可怜关中书院的山长、不肯附和穆彰阿那个奸贼、竞把命舍了。谁料你竟然和穆彰阿内外勾结、丧失主权、只说你该当何罪。我虽然是个厨子、大胆把你关中书院的名籍开除了。

牛 鉴:这都是晚生的不是、老伯再不用生气了。

周可传:我想来这也不怪你、完全怪我、怪我错了。

牛 鉴:老伯这等义气、却有甚么不是呵。

周可传:我那时不供给你、你就不得到这地位上来、不怪我却怪何人。我这瞎了眼睛的、从前还用过你的一千两银子、如今我与你如数奉还、以消除我的罪过。来来来、这是—千两银子、说是你拿的去罢。这是二百两、 (摔介) 这又是二百两、(摔介) 这又是二百两、 (摔介) 这又是二百两、 (摔介) 这又是二百两、(摔介)

岳宗武

余月珍:这真难得。

刘冰心

牛 鉴:老伯何必如此吗。

周可传:(唱) 纹银千两归还你。

宁死不受你提携。

从此你我绝关系。

各自东来各自西。

你当年困在书院里。

我不该对你发慈悲。

你守封疆为大吏。

表师辱国媚外夷。

有心为你留余地。

这等条约真难提。

想起来不由便发气。

还怪我当时眼光低。

牛 鉴:(唱) 这老人今日动了气。

骂的我脸上无面皮。

周可传:这千两银子、交付于你、我回家典房卖地、还要加利奉还、你先将本银收了。

内 喊:圣旨下。

(朝官捧旨上众跪迎介)

朝 官:(读旨) 岳宗武听旨。此次中英失和、宝山知县岳宗武、奋不顾身、救护人民、深堪嘉许、着以道员任用。牛鉴听旨。牛鉴以封疆大臣、表师辱国、实堪痛恨、着摘去翎顶、即日押解进京、交部议处钦此。

众 :遵旨。 (同起)

朝 官:仁兄随我一同进京。 (朝官牛鉴同下)

周可传:皇上才明白了、赶不上了。

岳宗武:一失足成千古恨。

周可传:祸胎端由鸦片烟。

余月珍:内政外交均失算。

刘冰心:遇人不淑实可怜。 (同下)

(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