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乱点鸳鸯》剧本
说 明
孙寡妇有一女一子。子名玉郎，与徐雅之女订亲，女名珠姨，许与刘秉义之子刘璞为妻。刘璞病重，其母谈氏要娶珠姨成婚。孙寡妇恐婿死误女终身，便令玉郎女装代姊成婚。谈氏有女慧娘，许与裴政为妻，亦代兄迎亲，当晚与“新嫂”同居。谈氏窥出破绽，逼女说出真情，事为邻居听去，诉与裴家。裴家告刘家，谈氏告孙家。太守乔明，乱点鸳鸯，成全了玉郎、慧娘。使徐雅之女改配裴政，珠姨仍配刘璞。三对夫妻当堂成婚，皆大欢喜。
场 目
第一场 发 媒 第四场 挑 拨
第二场 探 病 第五场 打 架
第三场 替 婚 第六场 堂 断
人 物 表
孙 氏 老旦 寡 妇 裴 九 老生
孙珠姨 小旦 孙氏女 裴 政 小生 裴九子
孙玉郎 小生 孙氏子 徐 雅 须生 画 师
张媒婆 丑旦 徐 女 小旦
刘秉义 老丑 乔 明 正生 太 守
谈 氏 丑旦 秉义妻 甲 役 杂
刘 璞 小生 秉义子 乙 役 杂
刘慧娘 小旦 秉义女 傧 相 杂
李都管 丑
第一场 发 媒
[孙氏上。
孙 氏 (引) 老老去世早。
儿女已成人。
老身孙门马氏。不幸老老去世，去下一子一女。女名珠姨，年长十六。儿名玉郎，年长十五。珠姨许给刘璞为妻，玉郎订下徐雅之女。眼看儿女成人，
也不枉我守寡一场。
(唱) 遭不幸我丈夫早把命断，
丢下了娘儿们苦受孤单。
守寡人抓儿女无人照管，
为家计每日里常把心耽。
幸喜得儿女大皇天有眼?
我与他姐和弟订下良缘。
我的女在绣阁学习针线，
我的儿到南学去把书观。
等上个三二年完了心愿，
儿和女一双双配了姻缘。
到那时我老婆身落闲散，
也不枉守苦节抓儿一番。
[张媒婆上。
张媒婆 (唱) 张媒婆奉了刘家命，
前去孙家走一程。
中途路上莫消停，
来在孙家一门庭。
老身张媒婆的便是。只因刘家的儿子刘璞，订下孙寡妇的女儿珠姨为妻，是经老身从中说成。现在刘
家业已选定良辰，要娶珠姨过门，命我前去孙家下帖。来至孙家门首，待我上前叩门。 (叩门)开门来!
孙 氏 不知何人叩门?待我去看。 (开门)原是张大嫂到了。
张媒婆 孙大娘。
孙 氏 快快请进。 (同进门) 大嫂请坐。
张媒婆 一同坐了叙话。
孙 氏 请问大嫂来到我家有何事故?
张媒婆 大嫂哪知。只因刘家择定良辰，要娶你家姑娘过门，命我前来下帖。
孙 氏 我想我家女儿年纪尚幼，刘亲家因为何事这样着急?
张媒婆 大娘，刘家二老只有刘璞一子，视同掌上珍珠一般，他二老抱孙心切，因此上要给他儿早日完娶。
孙 氏 这就是了。
张媒婆 大娘将帖收下，我便去了。
孙 氏 送大嫂。
张媒婆 不送，不送。
(唱) 大娘他将帖收下，
我还要前去到刘家。 (下)
孙 氏 (唱) 我这里回身小房转，
要与女儿说一番。
女儿走来!
[孙珠姨上。
孙珠姨 (唱) 同忽听母亲把我唤，
行步来在小房前。
走上前来拿礼见，
问母亲唤儿为哪般?
母亲万福。
孙 氏 我儿坐了叙话。
珠 姨 请问母亲，唤儿到来，有何教训?
孙 氏 哪有常常教训之理，只因刘家择定吉日，要娶我儿过门，已着张媒婆将帖送来。为娘唤儿到来，快快给你赶做嫁妆。
珠 姨 (唱) 听罢言不由我红了脸面，
女孩儿羞答答不好答言。
扭回头我这里小房回转。 (跑下)
孙 氏 (唱) 我女儿果称得才貌双全。
我也要前去小房，与我儿准备嫁妆。 (下)
第二场 探 病
[刘秉义上。
刘秉义 (唱) 天不幸我的儿身染病患，
急得我刘秉义心似油煎。
每日里服药汤毫无灵验，
眼看着迎娶日就在目前。
老汉刘秉义。老伴谈氏，所生一子一女。女名慧娘，许与裴家作媳；儿名刘璞，订下孙寡妇之女珠姨为妻。业已择定吉日与儿娶亲，哪料我儿染病在床。百般医治不能痊愈，反而越加沉重。这该怎处?不免婆儿到来，同作商议，婆儿走来!
[谈氏上。
谈 氏 (引) 老老把我叫，
上前问根苗。
老老，何事唤我?
刘秉义 我家已与孙家下帖，择定日期与儿迎亲，怎奈我儿身染病患，日渐沉重，这该怎处?
谈 氏 依你之见。
刘秉义 依我之见，小如回了孙家，候我儿病愈，另行择日完婚。
谈 氏 你这是何意?
刘秉义 倘若迎娶过门，我儿有个闪失，岂不耽误了媳妇的青春。
谈 氏 我家为儿娶亲，花费了许多银钱，难道白白罢了不成!
刘秉义 常言道：男家死，退一半。怎能白罢!
谈 氏 要他一半何用，将珠姨娶过门来，就是我儿有个闪失，她要改嫁也得给我个全礼。
刘秉义 婆儿莫可。
淡 氏 老狗，不要你管。
刘秉义 老乞婆，我就不管。
淡 氏 谁要你管？
刘秉义 谁来管你!
[张媒婆引乳娘上。
张媒婆 (唱) 在孙家说了千般话，
引上乳娘到刘家。
乳 娘 (唱) 主母心里放不下，
命我探病问根芽。
张媒婆 乳娘，来到刘家门首。你且少站，待我前去招呼一声。
乳 娘 呵，是。
[张媒婆进门。
刘秉义
原是张大嫂到了。来到我家有何事故?
谈 氏
张媒婆 你二老哪知。孙寡妇听说你儿病重，放心不下。命乳娘同我前来看个明白。
刘秉义 我儿有病是实，怎能遮掩得住。
谈 氏 我自有安排。老狗，不要你管。
刘秉义 我就不管，我就不管! (下)
谈 氏 乳娘现在哪里?
张媒婆 现在门首。
谈 氏 你前去请来。
张媒婆 (转身向门外)乳娘快来!
乳 娘 (进门)张大嫂。
张媒婆 这位就是孙亲母。
乳 娘 孙亲母万福。
谈 氏 快快坐了叙话。
乳 娘 只因我家主母听说你家少官人病重，放心不下，命我前来探望。
谈 氏 你来的真正不妙，昨日请来一位神婆与我儿洽病，服药之后，病已痊愈。只是那神婆言的明白，三日以内不许与生人见面，若要见面，于病人不利。
乳 娘 呵，原来如此。少官人既不能和生人相见，何妨叫我隔窗儿望得一眼，是我回去也好回复我那主母。
谈 氏 冲犯病人如何是好?那却万万通不得。
(唱) 昨日个请神婆来把病看，
服药后我的儿病体痊安。
你回去与亲母话讲当面，
再休要把此事挂在心间。
乳 娘 找家主母叫我前来相商，候少官人病好后再行迎娶。
谈 氏 为我儿迎亲，诸事俱已安排妥当，岂能缓娶。
(唱) 我家的诸事都安排定，
缓日期来迎娶万万不能。
你回家与亲母当面告禀，
到吉日我一定来把亲迎。
乳 娘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
谈 氏 我先奉送。
乳 娘 不送，不送。
张媒婆 我也同去回复孙大娘。
谈 氏 还要你好话多讲。
[乳娘、张媒婆同出门。
乳 娘 (唱) 那刘婆说出活遮遮掩掩，
分明是儿有病想将我瞒。
我二人在中途莫可怠慢，
回家去与主母细说—番。
张大嫂随上些。
张媒婆 呵，是。 (同下)
淡 氏 (唱) 见得乳娘她近走去，
不由叫我笑微微。
将身转回后堂里，
要与老老说仔细。 (下)
第三场 替 婚
[孙氏上。
孙 氏 (唱) 命乳娘到刘家去把病探，
却怎么这时候不见回还。
莫非是我门婿有甚凶险?
急得我在后堂立坐不安。
我命乳娘前去刘家探病，却怎么这般时候不见回来。
[乳娘，张媒婆上。
张媒婆 (唱) 我引乳娘去探病，
乳 娘 (唱) 二人一同转回程。
张媒婆 (唱) 进得门来用目奉，
乳 娘 (唱) 要对主母说真情。 (进门)
孙 氏 乳娘回来了?
乳 娘 回来了。
孙 氏 你前去探病，到底我那女婿病势怎样?
乳 娘 是我到了刘家，那刘亲母言道，她儿昨日经神婆医治，病巳痊愈，忌门三日，不见生人。因此上不容我与她儿相见。
孙 氏 你应当前去小房隔帘儿望得一眼，见个的确。
乳 娘 我也曾这样讲说，怎奈亲母不许。
孙 氏 你就该对亲母言明。候她儿病愈，另订迎娶之日。
乳 娘 我也曾这般言讲，怎奈亲母不允。
孙 氏 这该怎处?
乳 娘 依乳娘看来，刘亲母说话遮遮掩掩，她儿病势必然沉重。眼看就到吉日，主母还要早作安排。
孙 氏 你和张大嫂先去下边用膳。
乳 娘
呵，是。 (同下)
张媒婆
孙 氏 女儿快来。
[孙珠姨上。
孙珠姨 (引) 母亲唤声忙，
上前问端详。
母亲，何事唤儿?
孙 氏 我儿哪知，乳娘去刘家探病回来，是她言道，你那女婿病势沉重，你那婆婆不许乳娘相见，又不容许缓期迎亲，倘若将我儿娶过门去，你女婿有个好
歹，却该怎处?
(唱) 那刘家做此事太得无理，
欺压我娘儿们无靠无依。
她的儿有重病怎把亲娶，
又不肯候病好另择日期。
倘若是把我女娶过门去，
她的儿丧了命却该怎的?
哭了声儿昀父早把命废，
丢下了我母女被人相欺。
珠 姨 (唱) 叫母亲再不必泪流满面，
听孩儿把言语细说心间。
倘若是过门后他把命断，
你的儿也只好听命由天。
母亲不必啼哭，刘家将儿娶过门去，倘若他儿有个好歹，儿也只好听天由命。
孙 氏 儿呀。
珠 姨 母亲呀。
[孙玉郎上。
孙玉郎 (唱) 举步撩衣离书馆，
来在自家一门前。 (进门，看)
母亲姐姐泪满面，
我还要上前问根源。
母亲万福，
孙 氏 我儿少礼。
孙玉郎 请问母亲与我姐姐，因为何事泪痕满面?
孙 氏 儿呀。 (唢呐牌子)
孙玉郎 昕得母亲讲说一遍，原来为此。母亲勿忧，倘若到了吉日，刘家前来迎娶，将你儿男扮女装，替姐姐前去成亲便了。
孙 氏 这事通不得!
孙玉郎 怎样通不得?
孙 氏 倘被他儿瞧破，如何是好?
孙玉郎 他儿身染重病，怎能前来同房?
孙 氏 那刘家亲母不放我儿回来，终究也是瞒她不住。
孙玉郎 母亲何不唤过张媒婆，叫她去向刘家言明，过了三朝，须送你儿回家。
孙 氏 若到三朝他不许你回家，又该怎处?
孙玉郎 儿我将衣巾带去，到时儿便换上头巾道袍，暗暗回家。
孙珠姨 母亲。我兄弟耳上无眼，怎样戴得耳环?
孙 氏 你兄弟左耳曾穿有眼，与右耳上贴上膏药一块，推说有疮便了。
孙珠姨 还有下边一双大足。
孙 氏 将裙儿拖下去，也可遮掩一时。
孙珠姨 我兄弟说话、走路都不像女儿。
孙 氏 你引你兄弟去到小房，换过衣裙，再与他教导，教导。
孙珠姨 呵，是。兄弟随将我来。 (下)
孙玉郎 来、来、来了! (下)
孙 氏 (唱) 见我儿奔小房去把衣换，
这也是出在了无其奈间。
这件事倒叫我提心吊胆，
何一日我才能展放眉尖? (下)
[孙珠姨引孙玉郎改扮女装上。
孙珠姨 (唱) 我兄弟把衣裙一齐穿上?
论面庞赛得过美貌娇娘。
孙玉郎 (唱) 穿凤衣系罗裙十分可笑。
把一个男儿汉扮做姣姣。
姐姐，你看为弟装扮起来，像一位新娘子不像?
孙珠姨 倒也像一位新娘子。
孙玉郎 既像新娘子，我还要学新娘子说话，我还要学新娘子走路。
孙珠姨 兄弟，你站在那边厢，我站在这边厢。你向这边厢来，我向那边厢去。我叫一声新娘子。你便称一声相公。我说，我这里有礼。你说，奴家与你万福。可
要记下。
孙玉郎 记下了。
孙珠姨 记下了好，你我先试验一番。你向那边厢去。
孙玉郎 (走至舞台—角) 你向这边厢来。
孙珠姨 (走向孙玉郎) 那是新娘子!
孙玉郎 那是姐姐。
孙珠姨 错了，错了!
孙玉郎 错了另来。
孙珠姨 你向那边厢去。
孙玉郎 (走至原位)你向这边厢来!
孙珠姨 (向孙玉郎走去) 那是新娘子，
孙王郎 那是相公!
孙珠姨 我这里有礼。(揖)
孙王郎 奴家与你作揖。 (作揖)
孙珠姨 又错了，又错了。
孙玉郎 错了再来。 (走至原位)
孙珠姨 (向孙玉郎走去)那是新娘子!
孙平郎 那是相公!
孙珠姨 我这里有礼。 (作揖)
孙玉郎 奴家与你万福。 (拜)
孙珠姨 兄弟，你随上姐姐来。 (走场，下)
孙玉郎 看我姐姐，走起路来如同风前杨柳—般，待我学得一学。 (学孙珠姨走下)
[张媒婆带轿夫抬轿上。
张媒婆 (唱) 引着鼓锣抬上轿，
敲敲打打向前跑。
来到门首轿停了，
忙与大娘说分晓。
孙大娘，花轿到了，快快请姑娘上轿。
[孙玉郎扮新娘，被孙氏搀上。
孙 氏 张大嫂，你务必向刘亲家母说明，过了三朝，便要送我女儿回来。
张媒婆 是、是、是，快请姑娘上轿。
[孙氏扶孙玉郎上轿。
孙 氏 儿呀。
孙玉郎 母亲。
[张媒婆引花轿抬孙玉郎下。
孙 氏 (唱) 见得花轿抬去了，
不由老身把心操。
没奈何转回小房去，
要与女儿说根苗。 (下)
[刘秉义、谈氏上。
刘秉义 (引) 耳听鼓乐响，
谈 氏 花轿到门上。
刘秉义 婆儿，你听鼓乐响亮，想是花轿到门，我儿染病在床，何人迎亲?
谈 氏 就命女儿替他哥哥迎亲。
刘秉义 既然如此，前去唤出女儿。
[谈氏下。
[张媒婆引花轿上。
张媒婆 (唱) 孙家娶罢刘家转，
跑的我腰疼腿又酸。
进得门来高声唤，
花轿已经到门前。
刘秉义 傧相走来!
[傧相上。
傧 相 伺候老伯。
刘秉义 宁要好话多说。
傧 相 是、是、是。
[谈氏引刘慧娘上。
刘秉义 婆儿，命女儿前去迎亲。
[刘慧娘扶孙玉郎出轿。
傧 相 (念) 姑娘上前迎新娘，
原是一对假鸳鸯。
前边走的窈窕女，
后边走的是姑娘。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 (下)
[谈氏引刘慧娘、孙玉郎下。
张媒婆 我先与老老恭喜。
刘秉义 大家之喜，请到宴上。 (与张媒婆同下)
[刘慧娘、孙玉郎上。
刘慧娘 嫂嫂，随将我来。
孙玉郎 来、来、来了。
刘慧娘 (唱) 刘慧娘迈莲步大摇大摆，
孙玉郎 (唱) 孙玉郎曳罗裙步儿慢挨。
刘慧娘 (唱) 我今日代新郎好不畅快，
孙玉郎 (唱) 假装着羞答答不把头抬。
刘慧娘 嫂嫂请坐。
孙玉郎 姑娘请坐。
刘慧娘 这是嫂嫂，我替我家哥哥亲迎，我便是你的新郎，你便是我的新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孙玉郎 是、是、是。
刘慧娘 既然是的，那我叫你一声新娘子，你便要称我一声相公。
孙玉郎 那怕通不得?
刘慧娘 通得、通得。
孙玉郎 通得了就通得。
刘慧娘 那是娘子!
孙玉郎 相公、相公。
刘慧娘 你我夫妻今夜洞房花烛，也得饮上一杯合卺酒儿。
孙玉郎 不饮了也罢。
刘慧娘 待我取来酒菜。(下，取酒莱上) 娘子，请来用酒。
孙玉郎 相公、请。
刘慧娘 (唱) 我这里将娘子仔细观看，
好以似天仙女降下尘凡。
孙玉郎 (唱) 观姑娘美容貌尘世少见。
真赛过昔日里西施貂婵。
请问姑子，二公婆将你许配何人?
刘慧娘 我不知道。
孙玉郎 岂有不知之理，说出何妨?
刘慧娘 许与裴……
孙玉郎 许与裴什么?
刘慧娘 许与南街裴老九之子裴政。
孙玉郎 何日迎娶?
刘慧娘 尚末择定吉日。 (听更鼓声)耳听谯楼鼓打三更，嫂嫂请来上床安眠。
孙玉郎 姑娘清先上床安眠，我还要孤坐、孤坐。
刘慧娘 嫂嫂，妹妹我便占先了。
孙玉郎 姑娘请。
[刘慧娘入帐。
孙玉郎 哎!好奇怪了!
(唱) 只说是替姐姐来将婚应，
哪料想遇见了这样事情。
难道说孙玉郎身入梦境，
分明是俏佳人当面相逢。
我这里揭罗帐用目细奉，
她好似娇滴滴出水英蓉。
一阵阵引得我心神不定，
上前去要与她把亲来成。 (入帐)
[刘慧娘同孙王郎出帐。
刘慧娘 何处狂徒!说出实活还则罢了，如其不然，我便喊来二老，将你送往官府治罪!
孙王郎 哎呀，姑娘!只因你那哥哥身染重病，你家要娶我那姐姐前来成亲。我家母亲恐怕你哥哥有个好歹，耽误了我姐姐一世表春，命我替姐姐前来，不想遇
见姑娘，请姑娘千万原谅。 (跪)
刘慧娘 (唱) 听觉言低下头自思自想，
思在前想在后无有主张。
戏有心把此事对她去讲，
难免得起风波臭名难当。
适才间与刘郎同入罗帐，
一个女怎能嫁两个夫郎?
没奈何坐在了牙床以上，
只落得泪滚滚洒满胸膛。
苦呀!
[谈氏上。
谈 氏 (唱) 耳听得洞房里叽叽嚷嚷，
我这里上前来细观端详。
戳破了窗棂纸用目细望，
那红帅只照得闪闪生光。
我女儿坐一旁泪流两行，
新娘子因何事跪到地上。
找这里在门外一声高唱，
为娘的有要事来到洞房。
女儿快快开门!
刘慧娘 (擦泪)来了。
孙玉郎 这该怎处? (起立)
刘慧娘 (开门)母亲到了。
谈 氏 我且问你，放觉不睡，哭着为何?
刘慧娘 儿我没有哭。
谈 氏 我在窗外看的明白，怎能说你没哭。你嫂嫂跪在地面，又是怎的?
刘慧娘 嫂嫂没、没、没有跪。
谈 氏 好气!
(唱) 适才是我亲眼见，
蠢才还要将娘瞒。
气得我黑血往上反，
拉儿后院问根源。 (拉刘慧娘)
洞房之中我也不便问你，你跟我同到后院再说。
[强拉刘慧娘)
刘慧娘 苦呀! (挣扎)
谈 氏 走。 (强拉刘慧娘下)
孙玉郎 刘婆儿将她女儿拉奔后院，必然说出实情，这该怎处?呵，有了。何不脱掉衣裙，换上袍巾，逃回我家再作道理。 (换衣巾)这般时候，刘婆正和她女
以在后院吵闹，幸喜前院无人，待我开门，逃是逃了罢。正是：
打开玉笼飞彩风，
双足跳出是非坑。
[谈氏手执木棍上。
谈 氏 (唱) 我女儿把真情讲说一遍，
气的我一阵阵心似火燃。
执木杖出后院洞房去转，
[刘慧娘赶上。
刘慧娘 (拉母亲之木棍)母亲莫可!
谈 氏 蠢才撒手。 (夺棍下)
刘慧娘 母亲、母亲。 (追下)
[谈氏执棍又上。
谈 氏 (唱) 打死那小畜生我心才甘!来在洞房，不见那小畜生的踪影了想是已经逃走，好不气、气、气气!
[刘秉义急上。
刘秉义 老乞婆，所为何事，手执木杖，来在洞房打闹？
谈 氏 老狗，你娶的好媳妇!
刘秉义 媳妇怎么?
谈 氏 她逃走了。
刘秉义 她为何逃走?
谈 氏 我家的不是孙珠姨。
刘秉义 却是何人?
谈 氏 是孙家的孙玉郎。
刘秉义 那我女儿昨夜怎样和他同床?
谈 氏 老狗你还要问，老狗你还要问!
刘秉义 (唱) 听言罢来气死我，
上前打这老乞婆。
谈 氏 (唱) 我的满腔都是火，
今日与你拚死活。 (打刘秉义)
刘秉义 老乞婆!
谈 氏 老狗!
刘秉义 我要打死你!
谈 氏 你也不得活。 (互打，扯下)
第四场 挑 拨
[李都管上。
李都管 (唱) 那刘家出了事我心情愿，
娶媳妇娶下了一个儿男。
把此事对裴家去讲一遍，
管叫她贼刘婆不得安然。
在下生来爱管闲事，人人都叫我李都管。与刘秉义是邻居，素来言气不和。昨夜三更过后，刘家吵吵闹闹。是我爬上墙头听得明白。原是他女慧娘被孙
寡妇之子孙玉郎奸污。我想慧娘许与裴家为媳，何不前去把此事对裴老说明，裴者必然前去刘家退亲，岂不是一场大闹。待我招呼婆儿看守门户。婆儿!
[内声：当家的讲说什么?
李都管 小心看守门户，我要出门。
[内声：有我呢，你走你的。
李都管 (唱) 我从来爱把闲事管，
今日这事更稀罕。
前去裴家讲一遍，
他两家定要闹破天。
说说话话，来至裴家门首，待我招呼一声。裴大哥在家吗?
[裴九上。
裴 九 何人唤我?原是李贤弟。请坐请坐。
李都管 有座有座。
裴 九 贤弟前来舍下，有何事故?
李都管 无事、无事，特意前来探望大哥。大哥你好?
裴 九 为兄倒也粗安。贤弟你好？
李都管 好、好、好，怎不见我那贤侄？
裴 九 他到南学读书去了。
李都管 我那贤侄青春多少?
裴 九 我儿今年一十六岁。
李都管 可曾订下亲事?
裴 九 已经订下亲事。
李都管 是谁家的女儿?
裴 九 订的是刘秉义的女儿刘慧娘。
李都管 昨日刘秉义与他儿完婚，大哥可曾前去恭贺。
裴 九 只因为兄身忙，送了一份薄礼，不曾亲身前去。
李都管 原来如此。为弟找告辞了。
裴 九 贤弟为何说话吞吞吐吐?
李都管 有事不便直说。
裴 九 你我弟兄直说何妨?
李都管 大哥请听!
(唱) 昨夜晚三更后人都睡定，
忽听得那刘家吵闹哄哄。
有为弟搬扶梯身立墙顶，
才把那事内情详细听清。
原来是他的儿身有重病，
命他女伴新娘同睡房中。
裴 九 姑嫂作伴，也是常有之事。
李都管 (唱) 姑嫂们上床去一觉未醒，
才知晓那新娘不是花童。
裴 九 他是何人?
李都管 (唱) 原来是孙玉郎冒名顶性，
替姐姐到刘家来把亲成。
裴 九 我那儿媳慧娘一定被他奸污。
李都管 (唱) 他二人一定是颠鸾倒凤，
怎能够保得住玉洁冰清。
裴 九 (唱) 听罢言不由我气冲牛斗，
刘老贼做此事太无来由。
我儿媳未过门丢乖露丑，
我的儿在人前怎样出头?
到后堂取来了庚帖在手， (下，取帖又上)
(唱) 这亲事我定要一笔消勾。
此—去见了那刘家老狗，
不退亲我和他不得甘休!
好不气，好不气! (下)
李都管 这一炮放响了。正是；
伤人全凭隔山炮，
只凭舌头不用刀。 (下)
第五场 打 架
[谈氏上。
谈 氏 (唱) 孙寡妇做事太可恶，
把她儿子扮娇娥，
越思越想心冒火。
去到她家拚死活。
可恨孙寡妇，将他儿玉郎，男扮女装送过我家，奸污了我家女儿。这口恶气怎样容忍得下？我要以奔她家大闹—场，再拉上那一个老狗前去见官。好不
气，好不气! (下)
[裴九上。
裴 九 (唱) 刘家老贼不要脸，
他女竟和男子眠。
此一去见了老贼面，
定要拉他去见官。
可恨刘家老贼，将他女儿慧娘许与我儿为妻，不允我家早日迎娶，他女儿竟与孙玉郎做出敬且之事。是我前去他家，要老贼退还我的聘礼，倘若不从，
便拉他前去见官。妤不气!好小气! (下)
[孙玉郎上。
孙王郎 (唱) 急急忙忙回家转， (进门)
进得门来将门关。 (关门)
我把母亲高声唤。
母亲快来!
[孙氏上。
孙 氏 (唱) 原是我儿转回还。
我儿慌张为何?
孙玉郎 母亲哪知。是儿到了刘家，刘婆命他女儿与儿同房，不料被婆儿看出破绽，将她女儿拉往后房拷问，孩儿才得乘机逃回。
孙 氏 这该怎了?
[谈氏急上，打门。
谈 氏 孙寡妇，老禽兽!开门来!
孙 氏 有人打门，必然是刘家差人前来。我儿快去后边和你姐姐一同藏过。
孙玉郎 呵，是。 (下)
孙 氏 我儿已去，待我前去开门。 (开门)原是刘亲母到了。
谈 氏 老乞婆，老禽兽!
孙 氏 亲母上气为何?
谈 氏 你还佯装不知!
孙 氏 实在不知。
谈 氏 呵呸!
(唱) 老禽兽你做事真来心狠，
把你儿扮新娘送上我门。
你的儿把戏女贞节丧尽，
从今后我女儿怎样活人?
气得我心儿里如同油滚，
把你儿乱刀剐才遂我心。
孙 氏 (唱) 我女儿到你家才过一晚，
却怎说他是我王郎儿男?
你女儿遭辱贱谁人看见，
老乞婆不识羞信口胡言。
我家中不容你贼婆立站，
快出去我要把门儿来关。
谈 氏 (唱) 老禽兽还敢巧言辩，
孙 氏 (唱) 老乞婆有意来胡缠。
谈 氏 (唱) 扯你前去把官见，
孙 氏 (唱) 要去见官有何难!
谈 氏 老乞婆!
孙 氏 老禽兽!
谈 氏
走、走、走! (同下)
孙 氏
第六场 堂 断
[裴九、刘秉义上。
裴 九 (唱) 老贼做事太无理，
不还我聘礼为怎的?
刘秉义 (唱) 是你老贼不讲理，
寻上门来把我欺。
裴 九 (唱) 我老汉难道还怕你，
刘秉义 (唱) 我也和你不得毕。
裴 九 (唱) 拉上老贼进衙去，
刘秉义 (唱) 大堂口高声喊冤屈。
裴 九
冤枉、冤枉!
刘秉义
[甲、乙二役上。
甲、乙役 禀老爷，有人喊冤!
[四人役引乔明上。
乔 明 (引) 为官不与民作主，
枉受皇王爵禄封。
下官乔明，奉王旨意杭州府辖民。人来，打点升堂。 (升堂)
[谈氏、孙氏上。
谈
氏 冤枉!
孙
甲 役 禀爷，先来了两个老儿喊冤，又来了两个妇人喊冤。
乔 明 你命那喊冤的妇人且站一旁，老爷问罢了一家，再问一家。
甲 役 喊冤的妇人，老爷吩咐你且站一旁，问罢了一家，再问一家。
乔 明 人来，唤喊冤的老儿上堂回话。
甲 役 老儿，老爷命你上堂回话。一家回罢了一家回。
裴 九 与老爷叩头。
乔 明 你叫什么名字?
裴 九 小民叫裴九。
乔 明 因为何事前来喊冤?
裴 九 老爷请听!
(唱) 小老儿生一子名叫裴政，
自幼儿订下了刘家花童。
哪料想刘秉义为人不正，
又把那孙玉郎招赘家中。
一个女嫁两家是伺行径？
小老儿我找上刘家门庭。
刘秉义不讲理且很蛮横，
因此上到公堂来把冤鸣。
乔 明 刘秉义现在哪里？
裴 九 现在堂下。
乔 明 人来，唤刘秉义上堂回话。
甲 役 老爷唤刘秉义上堂回话。
刘秉义 小老儿刘秉义，与老爷叩头。
乔 明 好一刘秉义，一女两嫁，该当何罪?
刘秉义 老爷呀!
(唱) 小老儿生一子名叫刘璞，
自幼儿与孙家早结丝罗。
那一晚用花轿将媳娶过，
怎知他是男儿假扮娇娥。
我的儿身染病不能起坐，
命我女和新娘同宿乡阁。
乔 明 你儿身染重病，为何与他娶亲？
刘秉义 这都是我家婆儿的主意。
乔 明 胡说!你是一家之主，怎能由你婆儿作主。
刘秉义 小老儿一时胡涂，将事做错。
乔 明 那假扮新娘的男子，他是何人?
刘秉义 是孙寡妇的儿子孙玉郎。
乔 明 现在哪里?
刘秉义 (唱) 我婆儿到绣房将事看破，
孙玉郎他竟然山门逃脱。
乔 明 你家婆儿可曾前来?
刘秉义 适才喊冤的那两个妇人。便是我家婆儿和孙寡妇。
乔 明 这就是了，你二人退站一旁。
裴 九
是。
刘秉义
乔 明 人来，唤喊冤的妇人上堂问话。
甲 役 老爷唤喊冤的妇人上堂回话。
谈
氏 民妇与老爷叩头。
孙
乔 明 哪个是孙寡妇?
孙 氏 是民妇。
乔 明 你将你家儿子男扮女装，骗奸了刘家女儿，该当何罪?
孙 氏 老爷容禀了!
(唱) 只因是那刘璞染病床上，
要迎娶我女儿去配鸳鸯。
怕只怕过门后他把命丧，
闪得我年少女无有下场。
只坑得娘儿们无法可想，
才把我玉郎儿扮就新娘。
虽然说我自己作事鲁莽，
也怪他刘亲翁存心不良。
乔 明 你儿玉郎可曾回来?
孙 氏 现在我家。
乔 明 你且站一旁。
孙 氏 呵，是。
乔 明 人来。这是火签一支，前往孙、刘两家，将玉郎姐弟和慧娘兄妹一齐传来。
甲 役 是。 (下)
乔 明 这是刘婆，只因你作事不贤，才酿出这样事来，应该将你大法处置。
谈 氏 我的老爷呀!
(唱) 只怪我妇人家无有斟酌，
顾私利忘大义将事做错，
望老爷今日个饶恕于我，
从今后再不敢胡为乱作。
乔 明 你与我脆在一旁。
[甲役带孙珠姨、孙玉郎、刘璞、刘慧娘上。
甲 役 禀老爷，人已传齐。
乔 明 唤孙玉郎、刘慧娘、上堂回话。
甲 役 孙玉郎、刘慧娘上堂回话。
孙玉郎
与老爷叩头。
刘慧娘
乔 明 这是孙玉郎。
孙玉郎 小民在。
乔 明 这是刘慧娘。
刘慧娘 小女子在。
乔 明 好呀!
(唱) 刘慧娘真生的芙蓉如面，
孙王郎也赛过昔日潘安。
郎有才女有貌尘世罕见，
怎能够他二人结为凤鸾。
孙玉郎跪一旁兢兢战战，
刘慧娘脆一旁泪湿衣衫。
乔明我坐公堂暗暗盘算，
这良缘我还要设法周全。
孙玉郎，你奸污了刘家有夫之女，可知罪否?
孙玉郎 老爷呀!
(唱) 只恨我年纪幼失了检点，
那夜晚和慧娘洞房同眠。
今世里倘不能娶她作伴，
我情愿入佛门去把禅参。
乔 明 刘慧娘，事已至此，不妨直说，你愿嫁裴家还是愿嫁孙家?
刘慧娘 我的老爷呀!
(唱) 我失身孙玉郎人人知晓，
怎能够与裴家去配鸾交。
倘不能和玉郎白头偕老，
我甘愿寻自尽命赴阴曹。
乔 明 (唱) 听他二人讲一遍，
真是一段好姻缘。
虽然两家都情愿，
还要把裴九问—番。
裴九上来!
裴 九 伺候老爷。
乔 明 你看刘慧娘已经和玉郎同房，若与你儿作妻，你家可曾情愿？
裴 九 我家岂能娶那失节之女与儿作妻?
乔 明 既然如此，就命刘家退还你的聘礼，将慧娘配与玉郎为妻。
裴 九 回老爷，孙玉郎已经订下亲事。
乔 明 孙玉郎。
孙玉郎 老爷。
乔 明 你订的谁家的女儿?
孙王郎 系画师徐雅之女。
乔 明 孙玉郎已订下妻室，难道叫慧娘与他作妾不成?这就难了。这、有了。孙玉郎，可曾将徐雅之女迎娶过门?
孙玉郎 尚未迎娶。
乔 明 这就是了。这是裴九，今日便命刘家给你退还聘礼。
裴 九 老爷，小的甘愿舍了聘礼不要，也不能将慧娘配与玉郎，成全了两个小畜生的好事。
乔 明 本府作主，将徐雅的女儿婚配你儿，你可情愿?
裴 九 尽在老爷。
乔 明 你且站下。人来。
甲 伺候老爷?
乔 明 这是火签一支，将徐雅父女和裴九的儿子一齐，传来。
甲 役 是。 (下，又上) 禀老爷，人已传齐。
乔 明 唤徐雅上堂。
甲 役 唤徐雅上堂。
[徐雅上。
徐 雅 徐雅与老爷叩头。
乔 明 徐雅，孙刘两家兴讼之事，你可曾知晓?
徐 雅 小的倒也知晓。
乔 明 经本府当堂作主，将刘慧娘判与孙玉郎为妻。
徐 雅 老爷明鉴。将小老的女儿怎样安置?
乔 明 本府与你作主，将你女儿配与裴九之子为妻。你可情愿？
徐 雅 尽在老爷。
乔 明 这就是了。人来。
甲 役 伺候老爷。
乔 明 唤过鼓乐傧相，取来花红六付，命他四家儿女，当堂一拜花毡。
甲 役 是。 (下)
乔 明 (唱) 郎有才女有貌实实可喜，
公堂上站立着三对夫妻。
本太守作媒人不要谢礼，
也免得花根钱预备酒席。
四家的儿和女遂了心意，
他父母站一旁喜笑微微。
[鼓乐声起，傧相暗上。
乔 明 (唱) 耳听得两边厢鼓乐齐举，
叫傧相上前去好话多提。
傧 相 (念) 郎才女貌实少见，
三对夫妻拜花毡。
太守乱点鸳鸯谱，
留得美名万古传。
拜天地。谢冰人。拜父母。夫凄交拜。入洞房。
[孙玉郎、刘慧娘、刘璞、孙珠姨、裴政、徐女同下。
众 叩谢老爷。
乔 明 站起了、站起了。人役们，打点退堂。哈哈、哈、哈! (下)
孙 氏 (念) 只说此事难罢手，
刘秉义
(念) 遮却女儿一世羞。
谈 氏
徐 雅 (念) 贤德太守世少有，
裴 九 (念) 乱点驾鸯美名留。
众 好、好、好，好一个“乱点驾鸯美名留”。亲家请。 (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