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不能公开的秘密》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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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不能公开的秘密》王军武】

剧本:秦腔《不能公开的秘密》剧本

时 间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后。

  地 点 北方古城。

  人 物

  吕瑞芬 工人,二十一至三十二岁

  孟庆桓 老干部,六十多岁。

  孟凡民 工人,二十六至三十六岁。

  黄大妈 居委会主任,五十至六十岁。

  齐 刚 主任医师,四十岁。

  冬 梅 护士长,三十多岁。    

  春 兰 护士,二十三岁。

  秋 菊 护士,二十八岁,

  彤 彤 孟凡民女儿,八岁。

  小 姜 保姆,二十多岁。

  护士、其他人员若干。

  第一场 相 爱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

  [初春,天气晴朗,万物复生。北方古城,象山公园,桃花初绽,石桥流水,春意盎然。台中一棵大树,昂然挺立。吕瑞芬时装打扮,焦急地向一旁张望,不时地看着表。

  吕瑞芬 (唱) 阳春三月桃花绽,

  春风荡漾暖人间。

  同厂工人来相恋,

  约好相会蝴蝶泉。

  鸟儿枝头双双唱,

  蝴蝶成对舞蹁跹。

  与他立下山海愿,  

  比翼双飞到百年。

  时间已过半个点,

  对象不到心不安。

  [手搭凉棚,左右眺望。    

  [孟凡民从树背后闪出,

  吕瑞芳 谁?

  孟凡民 (学女声)是奴家。

  吕瑞芬 鬼!(掰开双手,摆脱)嗯! (嗔怒)

  孟凡民 嗯!

  吕瑞芬 我就猜着是你,你怎么才来啊!人家约会都是男的等女的,可你倒好,姗姗来迟,你看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你好狠心,让人久等,真正是人等人急死人。

  孟凡民 其实我早就来了,就是想考验考验你对爱情的忠诚程度,有无耐心、意志和毅力。

  吕瑞芬 骗人,光会说漂亮话,拿嘴哄人!

  孟凡民 真的。

  吕瑞芬 我才不信哩,老实说,你到底干啥去了?为啥来晚了?是不是另有约会?

  孟凡民 嗨,看你说到那儿去了,我是到厂部要房子去了。

  吕瑞芬 要下房子了没有?

  孟凡民 管房子的张副厂长答应给一间房子,让我们结婚先用。

  吕瑞芬 那就好,那就好。什么时候给钥匙。

  孟凡民 下一周。

  吕瑞芬 新房在哪儿,叫我先把房子看看。

  孟凡民 看把你急的,下一周才能看。  

  吕瑞芬 那你说说,咱们怎么计划,收拾房子,订日子,买结婚用品。

  孟凡民 这个你主内,我主外,咱和和睦睦商量着办,结婚这一天,咱一定选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操办得热热闹闹。

  吕瑞芬 我看咱就定在五一,既是国际劳动者的节日,也是咱们决定终身大事的喜日子。

  孟凡民 对,这是人一生的头等大事,咱要好好地庆贺一下。

  吕瑞芬 对!咱先把房子收拾好。

  (唱) 你刷墙,我铺床,

  鸳鸯被子放中央。

  电视机,带音响。

  再买一个好冰箱。

  孟凡民 (唱) 送你高级化妆品,

  再置一身好嫁妆。

  洁白婚纱披肩上,

  走进婚姻的大殿堂。

  吕瑞芬 (唱) 礼炮咚咚朝天放,

  喜庆乐曲伴新郎。

  孟凡民 (唱) 把你打扮成天使样,

  吕瑞芬 (唱) 把你穿戴更漂亮。

  孟凡民 (唱) 请人照相又录像,

  你看风光不风光。

  吕瑞芬 (唱) 工会主席来证婚,

  男女老少喜洋洋。

  孟凡民 (唱) 酒席摆上七八桌

  喜糖喜酒随意尝。

  吕瑞芬 (唱) 还有一样不能少,

  孟凡民 哪一样?

  吕瑞芬 (唱) 你要抱我入洞房。

  孟凡民 老传统。

  吕瑞芬 你不愿意?

  孟凡民 抱抱抱,这样我才能亲你呢!

  吕瑞芬 哼!心里光想着美事,不过,我这样一算,你这要花多少钱哪?

  孟凡民 一万多,快两万元了!

  吕瑞芬 你有那么多钱吗?

  孟凡民 不够了借嘛,人一辈子就结这一回婚,可不能把婚礼办得叫人看着寒酸!

  吕瑞芬 这可得多少月工资才能还完?

  孟凡民 我早都想好了,现在改革开放了,根据我的专业所长,咱在街上开个电器行,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赚回来。

  吕瑞芬 啊,你还想的远,那办起来了,咱们轮流顶班,再雇上两三个人,将电器行办好,来年一定会发起来。

  孟凡民 对,发起来时咱再随形势变化,买一套新单元房,方称心如意!

  吕瑞芬 (忽然想起什么)凡民,咱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怎么也不引我到你家里看看呢?见见二位老人,还不知道二位老人是个啥样子,会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孟凡民 这,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吕瑞芬 凡民,我咋总觉得怪怪的,一提起你家老人,你总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你家倒有老人没有?咱可不能有了小家慢待老人家呀!  

  孟凡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今日咱们约会,应该说些高兴的话题。

  吕瑞芬 对!

  (居委会主任黄大妈上)

  黄大妈 小孟——凡民。

  孟凡民 哎,黄大妈,瑞芬,这是居委会主任黄大蚂。大妈这是我的对象吕瑞芬。

  吕瑞芬 黄大妈,你好。

  黄大妈 小孟,小吕,你们让我好找! (拉孟凡民至一旁)小孟,你让我绐你爸做工作,用房子一事……

  孟凡民 大妈,怎么样了?

  黄大妈 你爸是个老倔头,看来工作一时三刻还做不通,你要有思想准备,给家里接媳妇的事怕不可能,请老人出席婚礼一事,就更没门。

  孟凡民 黄大妈,难道我爸就没有一点父子之情吗?这真让我没面子。

  (伤心欲哭)

  黄大妈 你还是作好在外结婚的准备,万一不成了可伤脑筋。小吕是个好姑娘,你们商量着办,不要为这耽误了婚期。小吕,小孟,你们在,我走了! (下)

  孟凡民 哎,这倒教我咋活人哩吗?

  吕瑞芬 凡民,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凡民 唉,你不知道,是那场风暴作的孽,提起它,真是害人不浅,一言难尽啊!

  吕瑞芬 凡民,事到今天,你还信不过我吗?

  孟凡民 好,我告诉你!

  [二人相拥低语。

  [切光。

  第二场 顶 替

  [几年以后,白天。

  [孟庆桓家,旧式楼房。房子色调陈旧,摆设零乱。

  [小姜心里不满地走上。

  小 姜 (唱) 保姆当了三月半,

  工钱未见一毛钱。

  回头再把主家找,

  希望这次不空还。 (敲门)

  [孟庆桓应答着走上。“谁?”

  小 姜 是我。

  [孟庆桓脸带愧意地开门。

  孟庆桓 (满脸堆笑地)小姜。

  小 姜 孟大伯,把我的工资钱凑齐了没有?

  孟庆桓 唉,好娃哩,伯目前前这个处境,谁还能把钱借给我嘛!    

  小 姜 那我可把话说清楚,你这儿工资太低,我就到别处去了,我家里还等着用钱哩。

  孟庆桓 你去吧!我这儿再另想办法,欠你三个月工资,我才把生活费领回来,先付给你八十元,回头有了,再给你。    

  (将钱数着交小姜)

  小 姜 剩下的工资钱我什么时候来取,你说个准日子,不要让我来回跑冤枉路。

  孟庆桓 那就等下下月的五号吧!你来。

  小 姜 孟大伯,不好意思,不要怪我逼你,现在是经济社会,钱是个硬头货,没钱寸步难行,我一天不干活就啥也没有。再见。

  孟庆桓 (勉强地)再见。

  小 姜 (出门)城里人咋都这么缺 (音雀)的! (下)

  孟庆桓 唉! (有些不舍地)

  (唱) 老年不要染病患,

  雪上加霜度日难。

  我本刚强男儿汉,

  身处逆境把腰弯。

  不得不把人脸看,

  只怨身上没有钱。    

  雇个保姆尚勤俭,

  帮我治病度晚年。

  保姆一走事难办,

  不知奈何到那天。 (步履艰难)

  [黄大妈挎着个包儿兴奋地走上。

  黄大妈 (唱) 天上下雨人有伞,

  老孟有病儿媳贤,

  特意攒了一千元,

  资助公公渡难关。

  只是托我要保密,    

  变个法儿来送钱。

  (敲门)

  孟庆桓 又是谁呀?

  黄大妈 老孟,是我,老黄。

  孟庆桓 噢,居委会黄主任来了。 (开门)坐,坐。    

  黄大妈 唉呀,你看你这儿摆的乱七八糟的,怎么坐吗?

  孟庆桓 唉,凑合着坐吧!

  黄大妈 那个保姆娃小姜再没来?

  孟庆桓 今天来了,嫌工资低,把工资拿了一半,刚走了。

  黄大妈 唉,市场经济讲的效益,没钱就得给人把头低;哎,那你重雇个保姆,你这身体一天都离不开人呀!

  孟庆桓 我那儿来的钱呀?

  黄大妈 嗨,我今天来了一是看看你感冒好了没有,二是来给你送一千块钱。

  孟庆桓 一千块钱,那敢情好,这可解了我的急呀,哎,你这钱是那儿来的?

  黄大妈 是大家凑的。

  孟庆桓 哎,黄主任,这年头一千块钱可不容易,不对,不对。

  黄大妈 唉,老孟,我把你这情况向区民政局反映了,民政局发给你一千元的困难补助。

  孟庆桓 区民政局,那就更不对了。  

  黄大妈 不是说过嘛,区民政局照顾你困难,补助一千元,怎么?    

  孟庆桓 不,一我没有写申请,二我是个有历史问题的人,还没有查清楚,谁能给我补助,不对,不对,保险是从你家里拿出来的。

  黄大妈 我家哪儿有多余的钱给人,是区上给的。

  孟庆桓 你不把来路说清楚,这钱我坚决不接。

  黄大妈 实话告诉你,是好心人送你的,还不行么?

  孟庆桓 (警觉地)那更不行了,我的问题没查清,万一连累了人家,罪孽加重,我的良心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黄大妈 你这个人呀,太犟了。

  孟庆桓 你不管怎么说,这个钱不能收。

  黄大妈 世上还有这见钱不收的人哩! (将钱收起)那你这儿没有个人总不行呀!

  孟庆桓 慢慢熬着过吧,那你有什么法子呢?

  黄大妈 老孟,那我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来照顾你,你保重,我走了。

  孟庆桓 谢谢,再见。 (掩门)

  吕瑞芬 带着期望的神情上。

  吕瑞芬 (唱) 托黄妈给公公去把钱送,

  但愿得老人能安度余生。

  (与黄大妈遇面)

  吕瑞芬 黄大妈,事情办的怎么样?

  黄大妈 唉,没办成,老头子倔得先说不进去。

  吕瑞芬 不是约好说以区民政局的名义照顾困难户嘛!

  黄大妈 我就是这样说了,还是没哄过他,又说是好心人送的,他更疑心,高低贵贱都不收,怕因此连累好人,实际老汉鬼的很,前几年你们结婚时小孟让我给老汉做工作,从那时起他就非常警觉,害怕跟儿子有牵连,一说到钱他就怀疑是不是儿子给送的。

  吕瑞芬 那这怎么办?我们的心意……

  黄大妈 实不相瞒,刚才保姆也去要过工资。还欠了人家少一半没有给,可老汉就是刚强得很,再苦再困难也不向人张口。

  吕瑞芬 可他那个心脏病身子,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照顾啊!

  黄大妈 那保姆小姜嫌工资低走了,给老汉钱他又不接,你说这事怎么办?

  吕瑞芬 黄大妈,我有个大胆地想法,你看行不行?

  黄大妈 你有什么想法?

  吕瑞芬 不行了我给公公去当保姆。

  黄大妈 你—— (惊疑他,前后左右打量着吕瑞芬)你是他的儿媳,你又有家,又有孩子,你能行吗?

  吕瑞芬 大妈!

  (唱) 这几年开店收益大,

  停薪留职把小财发。

  孩子三岁能玩耍,

  照顾老人有余暇。

  凡民就老人一个爸,

  父子决裂难回家。

  我顶替保姆把他管,

  尽孝心凡民才能把心放下。

  黄大妈 这可就要委屈你了,万一老汉知道了真情,会出烂子的。

  吕瑞芬 只要你我保密,不给外人泄露,他谁能知道!

  黄大妈 只怕天长日久,人说闲话,会传到老汉耳朵里就麻烦了。

  吕瑞芬 不怕,儿媳妇伺候老公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有凡民支持,就是以后老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

  黄大妈 伺候病老汉可是个苦差事

  吕瑞芬 伺候自己的老人还说这些干什么?何况这也是在帮凡民尽孝心,是“曲线救国”。

  黄大妈 那这样办,我就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侄女,能给管个饭就对了,先把老汉瞒下。

  吕瑞芬 对。

  黄大妈 那咱今日就现场办公,就地解决问题。 (敲门)

  孟庆桓 谁呀?

  黄大妈 老孟,是我。

  孟庆桓 (开门) 黄主任,你又来了。进,坐。

  黄大妈 老孟,你的问题解决了,你看这是我娘家的远房亲戚,是我侄女,能洗会涮,样样能干,到城里来只求有个管饭的地方就行。

  孟庆桓 黄主任。 (激动)我是烧了碾盘子壮的香咧。净遇了些好人。

  黄大妈 来,瑞芬,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孟大伯,也算是对革命有功的老干部,现在落实政策阶段,暂时生活、经济上有些困难,过了这一阵,以后亏待不了你。

  吕瑞芬 孟大伯,你好。

  孟庆桓 黄大妈,咱还是说清楚,按市价,一个月给保姆一百五十元,哪怕打上欠条,等有了钱一并还,我想共产党还讲实事求是,我这黑锅总不能背一辈子。

  吕瑞芬 大伯,我们乡下人不在意这些,只要能把你老人家照顾好,钱、物都是小事。

  孟庆桓 看这还有说的啥哩,可刚才那个小姜高低贵贱都要走哩,同是一件事,截然两种人,过去是疾风知劲草,现在是困难见人心。 (激动起来)

  吕瑞芬 孟大伯,以后你就叫我小吕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想吃什么喝什么你就说,尽量做到叫你老人家满意。

  孟庆桓 看这还有啥说的,唉! (想起儿子)

  黄大妈 怎么啦?

  孟庆桓 我也不知祖先那辈子是亏了人了,还是积了德了?

  黄大妈 老孟,老孟怎么啦?

  孟庆桓 心,心脏……

  吕瑞芬 救心药在那里?

  (孟庆桓用手指,吕瑞芬取来忙送去)

  黄大妈 瑞芬,快去叫救护车,送医院。

  吕瑞芬 是! (奔下)

  [孟庆桓挣扎,黄大妈扶坐。

  [救护车警笛响,临近。

  [切光。

  第三场 抢 救

  [紧接前场。

  [市医院抢救室内,外。

  [紧张的音乐。护士拿医疗器具,材料等穿梭上下场。

  [吕瑞芬急切地想拦住护士,打听孟庆桓的病情,均被紧张的气氛所阻,她终于拦住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秋菊。

  吕瑞芬 大夫,快告诉我,孟大伯的病情怎么样了?

  秋 菊 人很危险。

  吕瑞芬 啊?不会有啥大问题吧?

  秋 菊 很难说,刚才打了救心针,人是缓过来了,不过,听主治大夫讲,弄不好要做大手术。

  吕瑞芬 呀?

  秋 菊 就这还不知道命能不能保得住。

  吕瑞芬 啊!大夫,你可千万要想办法把他的命保住啊!

  秋 菊 噢,他是你的什么人?

  吕瑞芬 我, (犹豫)我是他的一个亲戚。

  秋 菊 噢,难怪你这么关心地,要做手术,那可就要花大钱,这你都准备着没有?

  吕瑞芬 准备了,不知得多少?

  秋 菊 根据情况,弄不好也得七八上十万元吧!

  吕瑞芬 啊呀! (惊讶地瞪大眼睛)要那么多?

  秋 菊 反正思想上要有个准备,这类病我经过的多了,你在,我忙去了。 (下)

  吕瑞芬 (唱) 一听钱数猛吃惊,

  十万块钱怎凑成。

  情况紧急等着用,

  刻不容缓把时间争,

  钱凑不齐误了事,

  人命关天怎担承?

  借钱来救公公命,

  那怕把债背一生。

  我先借钱去!

  [黄大妈上。

  黄大妈 (唱) 安排妥当去报信,

  凡民着急取现金。

  再到医院来探问,

  前后提着我的心。

  (拦截上下场的护士)

  大夫,护士,老汉的病情怎么样了?控制住了没有?

  春 兰 正在抢救,再别问了,弄不好有生命危险! (急下)

  黄大妈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护士上,黄大妈又挡住问,护士不理,急下。黄大妈不停地拦上下场的护士。 又隔窗向内嘹望。

  [孟凡民急匆匆上。

  (唱) 听说父病住了院,

  我的心如同弓上弦。

  急急忙忙去取钱,

  要把我父命保全。

  黄大妈,黄大妈!

  黄大妈 (回转过神来)哎,噢,凡民。

  孟凡民 我爸的病情怎么样了?

  黄大妈 你看,一个个忙,正抢救呢,心脏病么,随时都有危险,你把钱取下了没有?

  孟凡民 取出了四万元,这就是几年开电器行挣下的钱。

  黄大妈 这些钱也许差不多了。

  孟凡民 哎,嗯,瑞芬呢?

  黄大妈 我来时就没见,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和你走两岔了?

  孟凡凡 我是直接从银行来的。

  黄大妈 那我去找找,这儿还离不开她,万一有事要到你爸跟前去,你不能去,心脏病人最怕受情绪上的刺激。

  孟凡民 黄大妈,那你可快一点。

  黄大妈 噢! (下)

  [孟凡民转身望着急急奔走的护士,看着抢救室的红灯。

  [吕瑞芬上。

  吕瑞芬 (轻声地叫)凡民,凡民。

  孟凡民 瑞芬,你到哪儿去了?让人到处找,黄大妈到家里找你去了。

  吕瑞芬 我回家找你去了,告诉你,听说心脏要做搭桥手术,可能咱们攒的那点钱还不够。

  孟凡民 还得多少?

  吕瑞芬 估计得上十万元,折子上才四万多,怕到时候不得够,你思想上要有个准备。

  孟凡民 噢,怎么算就得那么多钱?

  吕瑞芬 说是按搭桥的个数算的。

  [主治大夫齐刚上,护土长冬梅随上。  

  齐 刚 谁是孟庆桓的家属?

  吕瑞芬 大夫,什么事?

  齐 刚 孟庆桓老人的病,刚抢救过来了,又反复发作,再救不过来,怕就有生命危险。

  冬 梅 来,谁是孟庆桓的家属,这是病危通知书。你们要有精神准备,也要准备料理后事。

  孟凡民 啊!(唱) 闻一言如同雷轰顶,

  六神无主心悬空。

  谁若能救父的命,

  当牛变马我愿行。

  我欠父亲债务重,

  但愿这次能还清。

  大夫,你无论如何要救下他老人家的命啊!

  齐 刚 你是他的什么人?

  孟凡民 我是他的儿子,但是请你不要告诉他我来了。

  齐 刚 这是为什么?

  孟凡民 回头我再告诉你,请你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齐 刚 不过,我们要把话说清楚,万一不行,那就要给老人心脏做搭桥手术,那可是一笔巨额的开支啊!

  孟凡民 不管花多少,大夫,你都得想法把我爸救下。

  吕瑞芬 大夫,千万千万把人要救下,花多少钱,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护士春兰急上。

  春 兰 齐主任,快,快,病人又心跳加快,有新的情况。

  [齐刚同春兰下。

  [孟凡民、吕瑞芬神情紧张。    

  [孟凡民哭,吕瑞芬忙劝。

  孟凡民 (唱) 听说父病又发紧,

  好像百爪抓我心。

  父命若还一朝殒,

  我的罪孽比海深。    

  良心负疚来责问,    

  还有何颜见世人。

  吕瑞芬 凡民!

  (唱) 自责莫要太过分,

  不要紧张慌了神。

  天大事也当脚下踩,

  家中靠你主乾坤。

  [冬梅上。递单子给吕瑞芬。

  冬 梅 小吕,齐主任说要救老人的命,就需做心脏搭桥手术,费用需十万元。你钱带够了没有? 你看亲属谁在手术单上签字?快去做准备。

  (孟凡民从吕瑞芬手中接过单子,索索直打颤)

  吕瑞芬 凡民,你镇静一下。心里不要紧张,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孟凡民 (稍平静)对,对!可这要十万元呀!

  吕瑞芬 救人要紧。钱数再多也不怕,有人就有一切。

  孟凡民 可我们手里只有四万,还差六万,到哪去找呀?

  吕瑞芬 这样办,你到银行找李行长,以咱的电器行作抵押,再贷上七八万元,以防止意外。

  孟凡民 对,你看我把这一窍就忘了。给,这是四万元,你先交上,可这签字的事?

  吕瑞芬 你先去办贷款,这事我再和黄大妈商量。

  孟凡民 好,瑞芬,谢谢你,关键时刻你能挺得住,有主见,我就放心了。

  吕瑞芬 凡民,你也要挺住! (二人紧紧地握手,鼓励对方)。

  孟凡民 我走了!

  吕瑞芬 你走吧! (孟凡民下,冬梅上)

  冬 梅 小吕,哎,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谁签字呢?款交了没有?

  孟凡民 这——钱送来了四万,剩下的去办贷款。

  冬 梅 那快去交款,把字一签,我们好作做手术的准备。

  吕瑞芬 这,这,这 (拿起笔)。

  (唱) 这杆笔,千钧重,

  一笔下去责非轻。

  救下公公命犹可,

  若丧命我怎说得清?

  从内心我把公公敬,

  青年时为抗日立过功。

  英雄簿上留美名,

  中年为起义险丧生。

  奔驰疆场多骁勇,

  半生颠簸戎马倥偬。

  晚年该把福享用。

  谁料风起难安宁。

  父子走的两条径,

  我当为弥合裂缝尽忠诚。

  代凡民行孝治好病,

  最担心愿望落了空。

  人生不会是平安境,    

  为救父我要把大任担承。  

  (在手术单上庄重地签上名字)    

  (冬梅上,拿过单子一看)

  冬 梅 小吕,这怎么是你的名字,他不是有儿子吗?

  吕瑞芬 护士长,这你还要保密,老人与儿子中间闹矛盾,他要知道儿子签字是会闹翻天的,这样对他的手术和病情不利,你们就认了我这个签字吧!

  冬 梅 这,这个责任你能担得起吗?

  吕瑞芬 护士长,我名义上是他家的保姆,可实际上是他最亲近的人呀!

  冬 梅 这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吕瑞芬 护士长,你会明白的。还是快点救人要紧。

  护士长 那就以此为准了。

  吕瑞芬 出了问题责任我担承。

  [黄大妈上。冬梅与其低语。

  黄大妈 护士长,你放心,就按瑞芬说的办,那老孟认得字,万一他好了查谁签的字,查出是儿子签的名就麻烦了,还是瑞芬签的好,万一有什么事我们居委会担着!

  冬 梅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下)

  黄大妈 瑞芬啊,你这次的表现可真是给年轻人做出了表率。

  吕瑞芬 黄大妈,人都有老的时候,对他们好也就是对我们自己好,全社会都对老人好了,孝敬老人,到了我们老了的时候,也就到处是尊老、敬老、养老的好风气了。

  黄大妈 瑞芬,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到底是读过书的人,知书达理,为这件事我还专门向区上作了汇报,也跟区落实政策办公室谈了,让尽快给老孟落实政策。

  吕瑞芬 黄大妈,你也真是个好心人,哪,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你。

  黄大妈 又说客气话了。

  [齐刚上。

  齐 刚 哪位是家属、亲属?经检查,做搭桥手术要用病人的大腿静脉血管做材料,孟庆桓老人的血管已老化,失去弹性,这手术暂时还做不成!

  吕瑞芬 啊!大夫,那这可怎么办哪?这又不是别的东西,掏钱也买不来啊!

  齐 刚 是啊!现在是一分一秒、刻不容缓哪!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

  [春兰上。

  春 兰 齐主任,病人又抽搐起来了。

  齐 刚 先打一支杜冷丁。

  春 兰 是。(下)

  齐 刚 唉!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人。

  [孟凡民急匆匆、兴冲冲地走上。

  孟凡民 瑞芬,瑞芬,问题解决了!黄大妈也在这儿。

  黄大妈 什么问题解决了?

  孟凡民 贷款的问题解决了,你们看,李行长说我们是守信用的客户,给特批了七万元。这一下给爸治病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吕瑞芬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还是你能行。

  黄大妈 这个问题解决了,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你爸的大腿静脉血管已失去了弹性,没有材料,这个手术还是做不成,时间又这么紧。

  孟凡民 那,用我的大腿血管。  

  黄大妈 哎,对啦!快叫大夫。

  (吕瑞芬引齐刚上)

  齐 刚 用年轻人的血管做材料当然好,只是你要受痛苦。

  孟凡民 只要能救了我爸的命,要我什么都行。只是一条,大夫,你要千万永远替我保守秘密。

  齐 刚 这个一定,马上通知手术,现在手术开始。

  [孟凡民跃跃欲试,吕瑞芬,黄大妈等簇拥鼓励。

  [切光。

  第四场 苦 衷

  [前场不久。

  [住院部,病房。

  [孟庆桓做手术后已能下地活动。

  孟庆桓 (唱) 半路捡了一条命。

  庆幸大病得重生。    

  一世风波从未停,  

  总有贵人助我行。

  面临大劫难过境,  

  暴雨过后飞彩虹。

  你说是规律还是造化,

  是命运安排还是德积成?

  百思不解怀疑是梦,

  常常矛盾想不通。

  [吕瑞芬兴奋地拿补品上。

  吕瑞芬 大伯,你活动是活动,千万可要小心一点儿。 (扶老人到床前坐)

  孟庆桓 不咋地,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过两天好一点就出院。

  吕瑞芬 大伯,你还是好好地在这儿待着吧,治好了再出院。

  孟庆桓 哎,这住一天就要出一天的钱哩,咱那儿有那么多的钱吗?

  吕瑞芬 唉,好老伯呢,这一天才能花多少钱嘛!

  孟庆桓 多少总是个钱呀!

  吕瑞芬 嗨,再别说啦,这平安日子的钱我花一万次都觉得没有啥!

  孟庆桓 那你的意思——

  吕瑞芬 再别提啦,大伯。

  (唱) 那天给你把手术动,

  你常常昏迷不灵醒。  

  浑身抽搐血压降,    

  忙坏护士和医生。

  把人吓的心吃惊,

  不断把消息来打听。

  时间过了四点整,

  常观门外的红灯。

  终于救下你的命,

  这才叫人把心放松。

  孟庆桓 (唱) 叫你们担心吃大惊。

  孟庆桓九死逃一生。

  多亏你们来搭救,

  说不尽我的感激情。

  吕瑞芬 (唱) 人都会有难处逆境,

  不必为此事动感情,

  唯愿你痊愈早康复,

  做个健康老寿星。

  孟庆桓 嗨,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好女儿该有多好。只可惜咱没有这个命噢!

  吕瑞芬 (激动)大伯,只要你不嫌弃,我就给你当个女儿。

  孟庆桓 不,不,不,这不过是说说而已,叫人还说我人心不足蛇吞象,困难时人家帮你,你还要占人的便宜,把人给粘住了。

  吕瑞芬 大伯,我这可不是耍嘴哩,是真心实意地。

  孟庆桓 不不不,开个玩笑而已。

  吕瑞芬 大伯,我听说你不是有个儿子吗?

  孟庆桓 甭提咧,再别提咧。

  吕瑞芬 哎,冤仇宜解不宜结,你都到了这把年纪,你总不能永远不认你的儿子呀?二十多年了,过去了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亲人到底是亲人啊!

  孟庆桓 你不知道,那不是个东西!他犯的不是一般的小错。    

  吕瑞芬 大伯,你先不要激动。怪我多嘴,可多问了你这一句话。  

  孟庆桓 不,提起这小子我就气的放不下。

  吕瑞芬 大伯,我听医生说,人生了气还要学会解气哩,不然就容易憋出毛病来。你就将我当成你的亲女儿,把你的心里话也往出掏一掏,把生的气先放了。

  孟庆桓 唉!他再有你这么通情达理,我还有说的啥哩!

  吕瑞芬 大伯,你心里有啥委屈,不痛快的事就说出来吧!

  孟庆桓 哎,女儿,不,小吕呀,这是你了,再是别人,我给谁也不说。

  吕瑞芬 大伯,你就把你心里的苦水倒出来吧!

  孟庆桓 哎,你不知道,他手里有两条人命啊!

  吕瑞芬 啊! (一惊)有那么严重?

  孟庆桓 唉!你不知道!

  (唱) 想当年我也是英勇善战,

  台儿庄战日寇高奏凯旋。

  曾经被李宗仁总统召见,

  金灿灿抗日英杰奖章戴胸前。

  二十二岁在国军威风八面,

  被授予一四四副师长衔。

  临解放要投诚我率军即将兵变。

  被出卖遭逮捕押进牢监。

  论军法必枪毙把伙食账要算,

  九死一生命攸关。

  幸有那李湛功出面斡旋,

  才化险为夷命保全。

  救命之恩心常念,

  生死之交命托于天。

  遇上了那场风暴把全国卷,

  受冲击我被人关进牛栏。

  凡民正把初中念,

  和我决裂把脸翻。    

  为加入红卫兵摇旗呐喊,

  年纪幼行为猛情有可原。

  就是在六六年底那一晚,

  凡民蹊跷把家还。

  套出了李湛功藏匿地点,

  把恩人揪斗的屈死在城南关。

  我闻讯忙去把家属探看,

  李夫人骂我与儿狼狈为奸。

  在李家我捶胸顿足竭力表白发誓愿,

  闻真情胸起火怒发冲冠。

  凡民儿回家被我赶,

  抡木棒砸在他的肩,

  滚滚滚!永远别回这个家,

  从此赶他在外边。

  吕瑞芬 噢,原来是这样。

  孟庆桓 (唱) 知恩未报成反叛,

  李湛功妻子也自杀在屋檐。

  他掖着脑袋把我救,

  我儿却害他在和平年。

  世事公道有评判,

  是非不能颠倒颠。

  我若把儿来原谅,

  九泉下恩人心怎安。

  吕瑞芬 (唱) 听大伯一席话心惊肉颤,

  才拭去数年心中的疑团。

  凡民年幼铸大错,

  两条人命难偿还。

  事到如今难改变,

  我还需慢慢来周旋。

  大伯啊!

  这事当把你儿怨,

  做事莽撞惹祸端,

  都是年幼失检点,

  人生坐标指针偏。

  历次运动风潮卷,

  每回都有人翻船,

  如果都把旧账算,

  中国永远不得安。    

  覆水难收泼地面,

  大伯还要心胸宽。

  能饶人时且饶人,

  宰相肚里能撑船,  

  各人都总结人生的教训经验,

  善待别人、善待自己、善待人生,光明世界在眼前。

  孟庆桓 经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谢谢你,小吕姑娘。

  [秋菊上。拉吕瑞芬至一旁。

  秋 菊 小吕,市儿童医院打来电话,说你女儿住院了,让你快去一趟。

  吕瑞芬 噢,知道了,谢谢你。 (转对孟庆桓)大伯,家里有点事,我回去一下,你在这儿要听医生和护士的话。噢!

  孟庆桓 好,你去吧!

  [吕瑞芬心有负担地匆匆下。

  [孟庆桓情绪恢复正常,躺床上。

  [护士上给孟庆桓量体温,作常规检查。摸心跳等,记录。

  秋 菊 老人家,你的身体好的多啦,再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孟庆桓 这就多亏医院的大夫、护士,你们的医术高、态度好,要不然我就早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秋 菊 也多亏你有一个好女儿、女婿啊!他们在关键时刻给你出了大力,帮了大忙。

  孟庆桓 嗨,我哪儿有女儿啊!那是我雇的保姆。

  秋 菊 (吃惊)啊,不对吧?保姆能那么精心地服侍你?大方成那个样子?

  孟庆桓 真是的,我这一辈子在危难关头,尽都碰上了些好人,我真是烧了高香了!

  秋 菊 嘿!手术费不够,是那个保姆让她那个男的送来的。你大腿的静脉血管失去弹性,不能作搭桥材料,还是那个男的给你献上自己的血管。

  孟庆桓 噢?

  [冬梅拿一打交费单上。

  冬 梅 孟老先生,你前边所交的药费单已出来了,这些都给你,回去报销吧。

  孟庆桓 啊,这些一共有多少?

  冬 梅 总共十万零三千多元。

  孟庆桓 啊?

  冬 梅 怎么?你这个老革命还愁报销不了?

  孟庆桓 哎,不怕你们笑话,政策没落实,现在我一月才领一百二十块钱的生活费,连个保姆都雇不起了,早知道这样,你们就不要救我。

  冬 梅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下)

  孟庆桓 (拿着药费单)啊,这么多钱,天哪,我可拿到什么地方去报销啊?这些钱可不是个小数字,都是怎么来的呢? (陷入沉思)

  [切光。

  第五场 失 明

  [一年以后,一个晴朗的上午。

  [孟庆桓两室一厅的新居,与旧房比起来,显得宽敞明亮的多了。

  大落地窗,新家具,有了现代气息。

  [黄大妈抱着一大堆新买的日用品上。

  黄大妈 (唱) 枯木逢着降春雨,

  孟庆桓平反又迁新居。

  这才是打墙板儿翻上下,

  三十年河东变河西。

  今日扬眉又吐气,

  昭雪了十数年的天大冤屈。

  买来了酒菜和鞭炮,

  庆贺他三喜临门摆酒席。

  老孟,老孟,快出来,接东西。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孟庆桓拿钉锤走上,接东西。

  孟庆桓 我正在卧室里钉像框呢,咱政策落实了,搬到新房了,也给老伴留个位置,烧一炷香,告诉她一声,这十几年的冤气也出了,也搬到了新屋,工资也补发了,什么也都好了,让她放心好啦!

  黄大妈 我说老孟呀!你这脑子咋不转弯呀!这你把老伴儿的像挂到那儿,这人家谁还敢给你介绍对象,让人进门一看了先不顺眼,心里不舒服呀!

  孟庆桓 有什么不舒服的,我要的是我看了顺眼、舒服。

  黄大妈 嗨,你这人呀!这明明碍眼么,让人家心里犯嘀咕呀!说是你还不忘前情、前妻呀,人家怎么进屋,和你生活。你看,光给我递照片的就一大把,有年轻的、有年老的,看看你选哪一个? (递照片)

  孟庆桓 唉!在我最倒霉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个人来,如今一看这政策落实了,工资补发了,新房住上了,就都来了,我看这就不是个好兆头,不是真心实意的嘛!

  黄大妈 管真的假的,你就需要一个人侍候么,总不能把保姆靠一辈子。

  孟庆桓 不不不,就是有了人,这保姆小吕我还非要不可。人常说没了给一口,强似有了给一斗,咱做人不能没个准绳,如今这脑子还没转过弯儿呢。一是得谢谢你,二是得好好谢谢小吕,没有你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渡过难关,我也许早就成了鬼了。

  黄大妈 说得也是,只是这今天瑞芬怎么还不见人呢?

  孟庆桓 这就是咱中国人的美德,别人有难的时候她能勇敢地站出来,慷慨解囊帮助你,而到她真正该得到回报,享受荣誉、鲜花的时候,她却就默默地不见人了,你看这是我给她准备的这几年的工资,还有这报销十万多元的医疗费。

  [吕瑞芬提一“护视宝”台灯上。

  吕瑞芬 孟大伯,你看我提的是什么?

  孟庆桓 小吕。

  黄大妈 正说你着你就进来了,你拿的是台灯。

  吕瑞芬 黄大妈。这是新研制出来的新工艺灯——护视宝,光线柔和,不刺眼,老年人用着最合适。

  孟庆桓 还是小吕考虑问题周到,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她就出现了,老是雪中送炭呀!

  吕瑞芬 你说你写回忆文章,时间长了眼睛发涩,又发花。

  孟庆桓 哎,我这眼睛怎么觉得越来越不行了,眼镜已换了好几副,都不顶事。

  吕瑞芬 是啊,为了这我跑了大街小巷,许多地方,才打听到有这种灯,也算是对你老人家喜迁新居的祝贺。

  孟庆桓 谢谢,谢谢,你真细心,哎,小吕,这政策落实了,药费也报销了,你看这是你借人的十二万多元钱,这是给你三年来的工资。 (递包好的钱)

  吕瑞芬 大伯,这十二万元中有七万元是贷的款,拿上八万元还给银行,剩下的四万元给你留下吧!

  孟庆桓 哎,这怎么行,在困难时能帮咱就感激不尽了,还怎么能占住人家的钱不还,应该给人家算上利息才对,你算算得多少?

  吕瑞芬 大伯,这都是听说你有病了许多好心人凑的,这会儿让我到那儿去找人呀!

  孟庆桓 不不不,这为人做事总得讲个良心啊!当初给你的时候总有个数,得如数还给人家,并要好好感谢人家。 (递吕)

  吕瑞芬 那我就把这笔钱存到银行。

  孟庆桓 还是给人家还了。

  吕瑞芬 这人要一个一个打听,打听到了我再还。

  孟庆桓 反正我把它交给你了,你就看相着处理吧!还有,这是你几年来的工资。

  吕瑞芬 大伯,这钱我不能要。

  孟庆桓 为什么?

  吕瑞芬 这我们当初说过的,只管饭,不要钱,大妈还在这儿可以作证。

  黄大妈 对,当初是这么说的。

  孟庆桓 当初是我有困难,你们这样做,现在情况好了,咱要加倍地还。

  吕瑞芬 那咱还是按说了的办,要加哪怕从现在起算。

  孟庆桓 (几乎乞求地)小吕,这是大伯的一点心意,还不行吗?算是对你的奖励,你要执意不收可就伤了大伯的心了。我求你了! (欲跪,吕瑞芬忙扶)

  黄大妈 瑞芬,既然老孟这样定了,那你就收下吧!

  吕瑞芬 还是留下给大伯补身子吧!何况再成个新家,还要花钱呢!

  孟庆桓 小吕,你要是不收伯就躁了,以后你就不要进这个门。

  吕瑞芬 好好好,那我就暂时收下! (接钱装包)

  [新安装的电话铃声响,孟庆桓接。

  孟庆桓 噢,我就是,是党史办啊,催解放前我准备起义的材料,噢,我已写的差不多了,我负责尽快改完交给你们,在文史资料上发表,噢,一定,一定,谢谢,再见。 (放电话)看看看,说着又来了,说来就是鬼吹火,十几年都没人来过问,这政策一落实,就有几家新闻单位来采防,党史又要,文史来催,臭狗屎又成了香苜蓿布袋(饽饽)了,哎!真是一朝天上,一朝地下,一朝地下,一朝天上啊,人生啊…… (感慨万端地)

  黄大妈 人生就是这,你的身体虚弱,还见不得刺激,老孟,就糊里糊涂地过吧!

  孟庆桓 难得糊涂啊!这都是我亲身经历,刻骨铭心,历历在目的事,怎么能忘了呢? (电话铃又响起,黄大妈抢着去接)

  黄大妈 哎,噢! (捂话筒)哎,老孟,是谈对象的,听起来声音很脆,很年轻,你,接不接?

  孟庆桓 不接,就说我不在。

  黄大妈 喂,人出去了,不在家,噢, (放电话)人家说明天还要给你打电话,真是的。

  孟庆桓 真是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一朝是个阶下囚,一夜又成了烫手金。世事沧桑,反复无常哪!

  吕瑞芬 大伯,你要冷静一点,不要情绪激动,你的心脏不能这么大起大落,变化折腾的。

  孟庆桓 哎,我怎么能不激动?

  (唱) 十数年谁把我当人看,

  想起来叫人心发酸。

  生活费发了百十元,

  病又缠身度日难。

  无人嘘寒来问暖,

  门前冷落月光寒。

  历史问题未结案,

  精神压力重如山。

  日也盼来夜也盼。

  何人能给辩屈冤?

  拨乱反正掐指算,

  日月昭昭待何年?

  幸得中央发文件,

  才使冤民解倒悬。

  忽涌来女人一大片,

  说出话来比蜜甜。

  一朝冰寒一朝火,

  叫我如何转过弯,

  世事真是沧桑变,

  谁在这儿把戏法玩?

  吕瑞芬 大伯,你不要激动,喝口茶。

  黄大妈 老孟,身体要紧。

  [电话铃声响起。

  吕瑞芬 喂! (捂话筒)又是个女的。

  孟庆桓 (扬手示意)不在!

  吕瑞芬 喂,他人不在,噢,再见。

  (众欲说话时,电话铃声又响起,众故不接,等待,响起六次以后,电话铃停了)

  (众欲摆放东西时,电话铃又响起)

  孟庆桓 (接电话)他人不在!

  (电话里传来女声:“你是谁呀?”)

  孟庆桓 我告诉你,他人不在! (放下电话。)

  (静场)

  (电话又响起,声音变大)

  孟庆桓 烦,烦,烦死人了, (走过去拿起话筒,响起忙音,声渐大)

  孟庆桓 唉!这东西能给人方便,也能给人添乱! (干脆拔掉电话线,顿时不响了)

  黄大妈 真是的。

  孟庆桓 (突感)哎,我怎么眼睛看不见啥了,哎,哎, (昏,摇晃,欲倒)。

  吕瑞芬 (急忙扶)大伯。

  黄大妈 老孟,老孟,你怎么啦?

  孟庆桓 (双手乱摸)黄主任,我,我突然感觉两只眼睛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了。

  黄大妈 (一惊)啊!老孟,你先坐一会儿,镇静一下,也许是刚才情绪太激动,肝火过盛,一会儿就过去了。

  吕瑞芬 大伯,你先喝口茶,清清心里的火。

  孟庆桓 (绝望地)天哪!

  黄大妈 老孟,不要急,可能是一时心火太盛,把哪儿堵住了。

  吕瑞芬 那让我快去叫医生。(欲下)

  黄大妈 把电话安上,给医院齐主任打电活,咨询咨询。

  吕瑞芬 (按电话拨号)齐主任吗?我是小吕,你原来的患者孟庆桓老人突然间两眼看不见东西了,咨询一下是什么原因?噢,你马上来,好好好。

  (转对孟庆桓)大伯,你躺下,齐主任一会儿就来了。

  盂庆桓 啊,这是天要杀我啊! (被扶躺下)

  (吕瑞芬拉黄大妈至一旁耳语)

  吕瑞芬 大伯,现在不要急了,医生一来可就好办了,你静静躺着,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孟庆桓 噢,你去吧! (吕瑞芬下)

  孟庆桓 唉!真是个好姑娘! (哭泣)

  黄大妈 老孟,不要难过。

  孟庆桓 我不是难过,是激动,我前世烧了碌碡壮的香啦,遇上这么好个姑娘,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姑娘该有多好啊!天不长眼啊!。

  黄大妈 (欲说明又忍)这都是你的积德,造化。

  孟庆桓 嗯,嗯,什么积德,我把人就亏扎啦!

  黄大妈 那好事咋光往你跟前遇?

  孟庆桓 嗯……    

  (护士引齐刚上,敲门。黄大妈开门)

  黄大妈 来了,来了。齐主任,你是说到就到啊!

  齐 刚 唉,看了报了,孟老还是李宗仁亲自召见的抗日英雄、老革命,我还敢怠慢? (取听诊器等检查,掰眼睛看,拉黄大妈至一旁)是急性角膜炎,可能跟彻夜地写东西有关,现在已耽误啦,成了顽疾。

  黄大妈 还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吗?

  齐 刚 (摇摇头)唉!目前还没有什么好药能治得了的,先开些中药慢慢吃着试试。

  黄大妈 嗯,又东下这个烂子。

  齐 刚 孟大叔,你心里不要急,我先开些药吃着,病会慢慢好起来的。

  (开方交护士)让人去取药,我们走了!

  黄大妈 齐主任,你慢走。

  孟庆桓 齐主任,不能送你了,你慢走。

  齐 刚 好,再见! (下)

  黄大妈 老孟,你静静地躺一会儿,我去取药,马上就回来。 (下)。    

  孟庆桓 噢!

  (唱) 晴空降下无情剑,

  长期熬夜眼致残。

  乐极生悲把世厌,

  否极泰来我怨苍天。

  [吕瑞芬引孟凡民上,拿钥匙开门,孟凡民进门观望,一切是那么陌生,望见父亲,激动地欲上前,呼叫,又忍住。

  孟庆桓 谁?

  吕瑞芬 大伯,我是小吕。

  孟庆桓 我听着好像还有一个人。

  孟凡民 (一惊)嗯!

  吕瑞芬 大伯,那是我家里人。

  孟庆桓 我有病把你一家也都累的够呛,让他坐下吧!

  孟凡民 噢。(到孟庆桓床前仔细地端详着,好久没有出声,饮泣。)

  孟庆桓 怎么?他哭啦?

  吕瑞芬 唉,他是看着你老人家这样,心里难受。

  孟庆桓 哎!我还不死,要把你们害到什么时候呀? 唉!彤彤还没有放学呀?

  吕瑞芬 看时间已快了。

  [吕瑞芬的女儿上,敲门。瑞芬开,彤彤进。

  彤 彤 爸爸。

  孟凡民 (轻应)哎。 (急捂嘴示意)

  彤 彤 爷爷。

  孟庆桓 哎,我娃回来了,可爷爷再也看不见我姓的模样了。

  彤 彤 啊!爷爷,你怎么啦?

  孟庆桓 爷爷日夜熬眼,眼犯病了,让爷爷摸摸我娃,小吕,把我给娃买的文具、玩具都交给彤肜。 (吕找文具、玩具给彤彤)

  彤 彤 谢爷爷。

  (孟凡民望着这一切,心里真是打翻了五味瓶,激动不已)

  孟凡民 (唱) 一家人在一起我万分激动,

  心里似打翻五味瓶。

  只可惜父亲眼失明,

  让我心中万般疼。

  眼睁睁不敢大声叫,

  泪巴巴不可吐真情。

  暂把苦痛心中忍,

  先为父亲治眼睛。

  黄大妈 [黄大妈敲门,孟凡民欲开。

  [吕瑞芬开门,示意,黄大妈与孟凡民打手势,哑语对话。

  黄大妈 老孟,药给你取回来啦,齐主任说啦,一定要保持安静,好好服药,过两天他再来检查。

  孟庆桓 哎,一定,一定,谢谢,谢谢。

  [吕瑞芬拉黄大妈至一旁询问。

  吕瑞芬 大妈,医生诊断大伯到底是什么病吗?

  黄大妈 熬眼过度,急性角膜炎,未及时诊治,已转成顽症,双眼已经失明。

  (众一惊。手中东西掉地)

  吕瑞芬 能有什么好的解救办法?

  黄大妈 只能做手术,除非是换成健康人的眼角膜。

  众 换角膜,啊!

  [切光。

  第六场 立 嘱

  [两年以后。

  [孟凡民的家,单元房,中等家庭,凡民宽敞的卧室,连着客厅。摆设中透出职业特点和时代气息,有电器招贴画,电器行的扩大装修设计草图,家中一侧为保姆房。

  [小姜从容地收拾着客厅,凡民的卧室。

  小 姜 (唱) 山不转来水常转,

  古城小人常碰鼻尖,

  当保姆我把家家换,

  到一家一个人容颜。

  老孟小孟都染病患,

  小孟家大方人有钱,

  四季穿戴他们管。

  给我的任务很简单,

  每日送女儿把书念,  

  回来再把小孟搀。

  他做了手术病奄奄,

  叫人时刻把心担。

  [拉水声,孟凡民从厕所出,小姜忙上前去扶,搀到卧室,递开水。

  小 姜 孟哥,吃药时间到了,你把药吃了吧?

  孟凡民 好。 (服药)

  小 姜 你躺下休息吧!我出去买点菜就回来。 (下)

  (孟凡民坐起,旋又站立。

  孟凡民 (唱) 商海拼搏历风险,

  人生难得几日闲,

  身感不适就住医院,

  手术做了大半天,

  身心疲惫精神欠,

  心慌气短度日难。

  (摇晃着回到床前躺下。

  [吕瑞芬背挎包,提一只鸡上,心情沉重地。

  吕瑞芬 (唱) 化验单一出把“死刑”判,

  癌症晚期难挽还。

  老父失明将儿盼,

  凡民垂危也无有多少时间。

  两个亲人都有难,

  身上如背两架山。

  (进门,换笑颜。

  吕瑞芬 凡民,我给你把新药抓回来了,还给你买了—只鸡再炖上,要叫你吃的香香的,把身子补的壮壮的。

  孟凡民 瑞芬,你到咱爸那儿去过了没有?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吕瑞芬 这半天我就呆在他那里,给他把饭莱做好吃了,把收音机调好,电话放好才到医院去的。

  孟凡民 瑞芬,前天化验的结果该出来了吧?大夫是怎么说的?

  吕瑞芬 大夫说是肺炎,只要坚持服药,配合治疗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孟凡民 我咋感觉不对劲儿,有一种预感,该不会是那个瞎瞎病吧?

  吕瑞芬 凡民,你应该乐观,坚强起来才是,怎么老朝坏处想呢!

  孟凡民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感觉告诉我可能是这样的,只是通过仪器检查一下证实证实。瑞芬,不要再瞒我了,你要给我说实话,有些事我好提前做安排。

  吕瑞芬 (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凡民——

  孟凡民 (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反而平静地)瑞芬,你放心,我会正确对待这件事的,只是苦了你和孩子……

  吕瑞芬 凡民,这些我都不在乎,只是你心里一定要整端,哪怕只是一天,你也一定要高高兴兴地活好这一天。心里有啥话你就说出来,有啥要办的事你就说,不要留下遗憾。

  孟凡民 瑞芬,我和父亲的关系,在心里已憋了二十多年了,它始终是我心头的一块疙瘩。

  吕瑞芬 这我知道,所以才努力去做,全当替你在老人跟前行孝哩,你说。

  孟凡民 瑞芬啊!

  (唱) 那一年我在中学把书念,

  风暴起一切世事全倒颠,

  也是我年纪幼争着表现,

  为了当红卫兵撕破情面。

  首先是和父亲划清界限,

  又套出李湛功藏匿家园。

  未料想这一举酿成大患,

  父持棒将我狠心赶外边。

  我也曾在外边胡混乱窜,

  多少次过家门不敢回还,

  在门外想母亲不敢呼喊,

  在门外直站的两腿发酸,

  在门外我下跪望父能瞧得见,

  在门外捶胸顿足悔难言。

  直等到去延安插队锻炼,

  才悟出铸大错是非根源。  

  给父亲数百封信去道歉,

  盼父能饶恕我望眼欲穿。

  虽说在年幼时我把错犯,

  怎能不给机会赎罪纠偏。

  虽然在良心上我把账欠,

  总不能骨肉亲情全抛完。

  在窑洞我把父亲怨,

  你的心难道比铁石坚?

  慈母去世我最伤感,

  未尽孝我的心不甘,

  哭妈妈哭的我红了眼,

  魂牵梦绕多少年,

  怨冤相报何时了,

  父子相隔一座山。    

  直等到结婚想在自家办,

  父亲依然气冲天。

  你替我行孝这些年,

  才使我良心稍得安。

  吕瑞芬 凡民,现在情况都好了,咱爸那边有了新房,工资照发。眼睛看不见,但咱常去经管,看看,也就没什么牵肠挂肚的了,听医生说以后遇上有合适的机会,再换上一副好人的眼角膜 (孟凡民引起思索)能看见东西了,晚年也是不成问题的,幸福的。

  孟凡民 这我就放心了!只是——

  吕瑞芬 只是什么?

  孟凡民 这要苦了你啊!  

  吕瑞芬 凡民。

  (唱) 人来到世上不容易,

  我们有缘配夫妻。

  当夫妻就要担道义,

  生死路难免要分离。

  最可贵人生遇知己,

  如影随形心心相印不孤寂。

  哪怕平日不在一起,

  心有对方也甜蜜。

  在外边风吹浪打无所惧,

  回到家安全港湾相偎依。

  同撑一只扁叶舟,

  把生活航程渡过去。

  活得春风化春雨。

  并蒂莲花香四溢。

  鸳鸯戏水得妙趣,

  难得同枝结连理。

  纵然扬手分东西,

  千千结永远在心里。

  两人的精神化为一,

  能为人生搭天梯,

  两个肩膀并一起,

  能扛泰山腰不曲。

  相亲相爱到永远,

  生生死死永相依,

  魂灵紧依不分离,

  相信爱是永恒的。

  孟凡民 瑞芬,你真是个明白人…… (相拥)

  [门铃响,小姜引彤彤上。开门。

  小 姜 孟哥,吕姐,我买了菜,也把彤彤接回来啦! (下)

  孟凡民 彤彤。

  彤 彤 爸爸。

  孟凡民 今天上学怎么样?

  彤 彤 今天学习好,老师还表扬我啦,说我字写得好,遵守纪律。

  孟凡民 这就好,往后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做个三好学生,同时,要多听妈妈的话,热爱劳动,将来长大做个有本事的人。

  彤 彤 嗯,爸爸,我还有件事要问你呢。齐小红说,你的病很重,可能活不了多少天啦!

  孟凡民 啊!这是谁说的?

  吕瑞芬 可能是医院齐主任的女儿小红。

  彤 彤 对,他爸是给你做手术的医生。是小红的爸爸妈妈说话时,被小红听到的,还不让小红随便乱说的。爸爸,是真的吗?爸爸,我要你好好活着,不要你死!

  孟凡民 (落泪)爸爸不死,爸爸不死!

  彤 彤 爸爸,你哭啦!

  吕瑞芬 彤彤,让你爸爸休息一下,你做作业去,妈妈给你们做饭去。

  (引女儿下)

  孟凡民 齐主任说的,看来这是确实无疑啦!那我就得把后事有个妥善的安排。找来笔纸。

  (唱) 生命对我时有限,

  我对生命很留恋。

  从容安排身后事,

  对父我要留遗言。

  亲爱的爸爸:我要先你一步走了,今生今世我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都难以洗刷掉我留在你心头的阴影。假如还有另一个世界的话,我将尽最大的努力去洗清自己所犯的过错,我不奢望得到您的宽恕,但我会永远永远地爱着您!

  (唱) 叫声爸爸我心有愧,

  伤你心创痛难挽回。

  悔不该唱了千万遍,

  难逃脱酿成惨剧的罪责。

  儿一时冲动惹是非,

  稚嫩手毁了恩人李大伯。

  你登门看望遗孀遭羞辱,

  她万念俱灰自尽把伯父随。

  你别说打儿赶儿在门外,

  即就是千刀万剐也当为。

  临别还向你来请罪。

  把儿饶恕魂灵莫再追。

  瑞芬是我的爱人,您的儿媳,这些年她为了赎回我的罪孽,顶着各种舆论,做了许多牺牲,十年如一日,在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你,这些都是为了洗刷我的罪过,使你有一个幸福的晚年。这些不管做得如何,能否令您满意,但我都觉得她比您的儿子在上的多,这也是我心里能得到些许安慰之处。彤彤是您的孙女,她还小,不懂事,但我相信她会成为一个好孩子,再也不会在那个荒唐的年代做那荒诞的事了。爸爸,你能饶恕儿吗?我死前将通过公证机关和医院把我的眼角膜捐献给您,让您的眼睛能复明。爸爸,这是儿子给您最后的一片心意,也是我最后的一次赎罪机会,儿我不能在你身前行孝,就全当是补你的心吧!你能收下吗?若您能收下,儿在九泉之下也是会笑的,爸爸,祝您身体健康。儿凡民拜上。

  (音乐起,大哀。凡民造型)

  [切光。

  第七场 复 明

  [数月以后。

  [孟庆桓家。

  [孟庆桓做了置换孟凡民眼角膜的手术,双目复明后又回到了阔别月余的家。

  [吕瑞芬扶着孟庆桓,黄大妈用网兜提着脸盆,热水瓶等上。

  [在欢快的乐曲声中。吕瑞芬安置好老人,招呼黄大妈。

  吕瑞芬 (欣喜地唱)

  市医院大夫手艺巧,

  眼角膜置换医术高。

  老人复明众欢笑,

  了结了凡民心愿喜眉梢。

  (孟庆桓停在家属院大门口,试验着视力,喃喃念着)

  孟庆桓 雁影路三十八号,雁影路三十八号。啊,我真的能看见东西了,到家啦!

  吕瑞芬 孟伯,你没想到吧?

  孟庆桓 哎,真没想到医院的本事这么大,真是一朝失明黑暗无边,做了手术,五光十色的世界又重现眼前,令人高兴,小吕啊!你不知道失明是什么滋味,那种痛苦啊,真是一言难尽。把人急的,什么也看不见……

  吕瑞芬 孟伯,黑暗过去咧,咱今后要好好地过生活,珍惜现在,再也不要熬眼了。

  孟庆桓 对,对,来之不易。 (沉思)小吕咧!这回不知要花多少钱哪?

  吕瑞芬 手术费也就三万多,单位上已给你报销了。

  孟庆桓 可这眼角膜 (说着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摸眼),可不是一点钱哪!

  吕瑞芬 孟伯你放心,那眼角膜没要钱。

  孟庆桓 没要钱,谁能那么傻,不要钱?我不信。

  吕瑞芬 真的,是一个年轻人在临终前捐献的。

  孟庆桓 那咱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黄大妈 先上楼吧,把我在楼底下腿都站困啦!

  孟庆桓 上楼,上楼!

  吕瑞芬 孟伯,慢一点,千万不要激动,着急! (扶孟上楼梯)

  (三人至居室门,吕瑞芬开门)

  孟庆桓 (进门)这,这是我的家吗?

  黄大妈 是你的家,不是你的家难道还能是别人的家?

  孟庆桓 你看这摆设的井井有条,宽阔明亮,和我原来的印象一点儿也不像啦!

  黄大妈 近一年多的时间,还别说家里,你看外面的变化有多大啊!

  吕瑞芬 (端两杯茶上,递两位老人)孟伯,大妈,先喝茶,再慢慢细聊。

  黄大妈 (忽然想起什么)老孟,这下好啦,你慢慢坐,刚才我忽然想起老头子不在家,我要去接孙子哩!

  孟庆桓 你去。谢谢你,有空儿来坐。

  黄大妈 你多保重。 (下)

  吕瑞芬 (端上热饭)孟伯,你先吃个鸡蛋,压压饥。

  孟庆桓 我就不饿。

  吕瑞芬 这一回咱可要按规矩来,要严格你的起居,生活要规律化,不要再累出毛病来啦!

  孟庆桓 对对对,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办。

  吕瑞芬 你嘴上说的按要求办,我一走呀,你就又熬起眼了,不听人的话。

  孟庆桓 说是这么说,实际这是一个矛盾,我总感觉我在这个世上活的时间不多了,有时就由不得自己要拿起笔来写。

  吕瑞芬 这一回可不行,把笔收了,咱要严格遵照医生的嘱咐办事,你再不听呀,可就再没人给你捐眼角膜啦!

  孟庆桓 是啊!哎,这你说清楚,给我捐献眼角膜的青年到底是谁?

  吕瑞芬 大伯,算了,过去了就算了。

  孟庆桓 哎,咱要好好重谢一下人家,人家给咱献了一双眼睛,让我重见光明,这是天大的恩情啊!咱怎能知恩不报呢?即或他不在了,我也要到他家里去谢人家。

  吕瑞芬 孟伯,你的眼睛好了,人家的心愿就了了。

  孟庆桓 不不不,咱一定要去!

  吕瑞芬 (欲说)嗯! (掏信)

  孟庆桓 还有上一次给做搭桥手术捐献血管的小伙子。

  吕瑞芬 孟伯,你就不要再问了,我给咱做饭去。 (提起心酸事硬忍住,捂脸,进屋掩门)

  孟庆桓 (感蹊跷)小吕,小吕。 (似乎觉出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捡起从吕瑞芬身上掉下的—封信,上写着孟庆桓父亲启)

  孟庆桓 孟庆桓父亲启,难道这是儿子写给我的信。 (急急拆开阅读,声泪俱下地,话外音)亲爱的爸爸:我要先你一步走了,啊! 我的儿子走了 (天打五雷轰似的)凡民,凡民,我儿在哪里?

  凡民啊—— (呼叫,寻找,倒地)

  (唱) 五雷轰顶天欲坠,

  大地震裂热血飞,

  念儿想儿常掉泪,

  痛失爱子心如灰。

  失去了方知存活最珍贵,

  从此后我再和谁辨是非,

  把儿从一尺五寸抓养大,

  希望儿长江后浪把前浪推,

  凡民儿一死我去找鬼,

  把一腔话儿说给谁,

  缥缥渺渺昏昏欲醉,

  我要把儿的魂灵追。

  (孟庆桓闭眼,双手自然垂下,复又急于了解事情的结果)

  今生今世我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都难以洗刷掉我留在您心头的阴影。假如还有另一个世界的话,我仍将尽最大的努力去清洗自己所犯的过错,我不奢望得到您的谅解,但我会永远永远爱着您……凡民,凡民,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吕瑞芬是我的爱人,您的儿媳”啊!小吕是我的儿媳,我怎么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我要问个明白。 (镇静一下自己,叩门)小吕,小吕,你把门开开,我有话要问你。 (藏信,门慢慢地打开,哭红了眼睛的吕瑞芬慢慢地走出来。)

  吕瑞芬 孟伯,你要问什么?

  孟庆桓 你,你和凡民是什么关系?

  吕瑞芬 没有什么关系。

  孟庆桓 (一怔)你怎么不说实话。

  吕瑞芬 我真的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孟庆桓 我再问你,给我做手术,给我换的可是凡民的眼角膜。

  吕瑞芬 孟伯,你的眼才复明,不能激动,不能生气,好好地你问这些干什么?

  孟庆桓 我只要你点一下头!

  吕瑞芬 孟伯,不是的!

  孟庆桓 我要问你,给我做心脏搭桥手术,用的可是凡民的大腿静脉血管?

  吕瑞芬 孟伯,你,你今天怎么了?竟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孟庆桓 怎能莫名其妙,你看看你的眼睛,我难道还能看错?我要你给我说一句实情话。

  吕瑞芬 我说的就是实情话。

  孟庆桓 哼!你还说你是实情话,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热情诚实的姑娘,不会骗人,谁知你也学会骗人。

  吕瑞芬 大伯,我,我没有骗你呀!

  孟庆桓 现在这人跟人在一起都没有一句实话,连你都学会蒙我哩,这人还有个活头吗?谁能信谁!

  吕瑞芬 大伯,你这是冤枉人哩!

  孟庆桓 哼!我不像有些人硬把白说成黑,有说成无,眼睛睁得大大的说瞎话。

  吕瑞芬 大伯我,你这么说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孟庆桓 你是硬拿的明白装糊涂,把个长江水往黄河里倒呢?人咋都成了骗子。

  吕瑞芬 我,我没有骗你呀!

  孟庆桓 还说没有骗我,你看看, (拿出信)这是什么?

  吕瑞芬 啊! (拿过信,忽然大叫一声),爸——爸—— (扑向孟庆桓)

  孟庆桓 儿媳啊!

  (静场,音乐慢起)

  (唱) 呼儿唤儿到异境,

  思儿想儿我放悲声。

  都怪那一场风暴大革命,

  多少人家破人散丧残生。

  我的儿幼稚太懵懂,

  毁掉了恩人李湛功。

  对儿无情我打的重,

  赶出门从此各西东。

  儿结婚要房我不让用,

  做下了件件蠢事情。

  可你们不计前怨来侍奉,

  献了血管又献眼睛。

  到今日才知把儿委屈的重,

  件件事做的见真情。

  后悔我做事太固执任性,

  儿一死才觉心头空。

  昔日是儿酿大错,

  今朝是我把大错铸成。

  十数年艰难苦度命,

  愧对儿在天之英灵。

  吕瑞芬 (唱) 爸爸你莫要太激动,

  凡民他对你是真情。

  虽然没有常见面,

  我每天回家他总要问几声。

  刮风问你身可暖?

  下雨问你旧伤可疼?

  拜托我对你多孝敬,

  熬过了春夏和秋冬。

  十年如一日知热知冷,

  难得他一片赤子情,

  危难时更显人本性,

  贷款给你搭桥把手术做成功。

  你那时血管缺弹性,

  他献血管感动了众医生。

  你手术顺利算万幸,

  献角膜又让你眼复明。

  这一切都为洗刷昔日罪,

  为让你饶恕他心里得轻松。

  孟庆桓 唉!二十年前那一场风暴是一个历史的错误,是一场民族的灾难,凡民幼稚无知,同所有参加者一样,都是不同程度地受害者,这个罪名不能由群众来承担。凡民儿啊,爸爸错了,完全体谅我儿的一片苦心啊!

  吕瑞芬 凡民,你听到了吧,爸爸原谅你了,理解你了,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孟庆桓 儿啊!你的在天之灵安息吧!

  [门铃响。孙女彤彤上,吕瑞芬开门,迎进彤彤。黄大妈、小姜跟进。

  吕瑞芬 彤彤,爷爷认你啦,这是你的亲爷爷,快去叫爷爷。

  彤 彤 爷爷——    

  孟庆桓 哎! (老泪纵横地)

  黄大妈 老孟,这些年好多事都瞒着你,瑞芬她们都是一片好心,难得你有这样一个好儿子、好儿媳,区上还准备表彰吕瑞芬,树她为养老敬老爱老的模范。

  孟庆桓 我早就说过瑞芬是个好孩子,我要是有这个女儿该有多好,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真的。只有凡民是个苦命,是我给他的人生道路铺满了太多的荆棘,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这将是我一生最大的悔恨。我要在他的坟前好好哭几声。让我儿在那个世界走好。

  吕瑞芬 爸爸,你才从医院回来,先好好休息几天,回头咱们再从长计议。

  孟庆桓 不!事情不明,我也许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冤枉了他一生,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咱们今天就去他坟头祭奠,既让他轻松起来,也让我取掉了一块心病!

  黄大妈 既然这样,也就不用劝了。

  吕瑞芬 那咱们走。

  孟庆桓 走!

  彤 彤 爷爷!

  (众绕场,在隐约中显现孟凡民的头像,出现全家及众悼念者的身影,造型。幕徐徐闭。)

  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