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京剧《双合印》剧本
京剧《双合印》剧本唱词京剧《双合印》又名：《广平府》剧本唱词角色董洪：小生 李云：生 庞氏：老旦 刘应龙：净 刘福：丑 刘寿：丑 李瑞莲：花旦 李虎：丑 小牢头：丑 张荣：生 田戚献：生 剧情明嘉靖时，按院董洪巡察河南，行到广平府乔装算命相士去往邢台，查访早已失踪的前任按院下落。中途遇一老妇张庞氏，得知当地恶霸刘应龙诬陷其子张荣，企图霸占张妻；董洪替庞氏写状以后，立去侦察刘应龙，并利用算命与刘应龙见面。刘应龙把董洪强留在府里要他详细推算。当天，刘应龙赴宴归来，在路上搜获了庞氏的状纸。回府后，又发现状纸字体与董洪的笔迹相同，刘应龙大怒，就将董洪囚入水牢。董洪在水牢里，黑暗中从一具死尸身上摸到一颗印信，形状与自己印信恰好相合，才知前任按院已被刘应龙杀害。刘府丫鬟李瑞莲闻有人被难，很为同情。乘夜暗到水牢把董洪救出。董洪就将所获印信交付李瑞莲，命她急速逃去，投奔广平府送信。李瑞莲去后，董洪未及逃出，即被刘应龙截获，转送邢台县监禁起来。董洪在狱里结识了被害的张荣和热心肠的老狱卒李虎，并叫他以印信为凭，到广平府求援。李虎至广平，恰巧李瑞莲也赶到送信。知府李云得报，急到邢台县救出董洪，董洪即将刘应龙处死，并使李瑞莲拜在李虎名下为义女。 注释这个剧本是在第一次全国戏曲剧目会议以后，中国京剧院根据富连成科班藏本由该院文学组吴少岳、何异旭共同整理的。在整理、排演过程中，该剧演员亦均提供了意见。主要改动有以下几点： 一、原本《水牢》一场，系李瑞莲用“裹脚条”救出董洪，形象很不好。现将“裹脚条”改为腰巾，李瑞莲亦不踩跷，但原剧一些身段基本上仍予以保留。 二、原本，董洪与李瑞莲最后结为夫妇，现改为李瑞莲拜在李虎名下为义女。 三、原本，刘应龙伏法，当场开铡，使用“血彩”，形象非常恐怖。现删去，改处斩刑。 四、原本有一些情节不甚合理（如：张荣的妻子已经刺面毁容，而刘应龙仍必欲得之而甘心，就显得牵强），整理本在这些方面作了一些改动。 五、原本唱词较粗糙，整理本作了一些润色。 京剧《双合印》剧本唱词 【第一场】（〖大开门〗。四军士、四刀斧手、门子引董洪同上。）董洪 （引子） 奉旨出燕京，巡行各州郡，秉公持正察民情，惟愿海宇靖。 （念） 赤胆忠心报圣君，绣旗凤节展风云。要扶正气除奸暴，不负恩师一片心。 （白） 本院，董洪。大明嘉靖皇帝驾前为臣，官居翰林院学士之职。可恨严嵩父子在朝专政，屡与忠良作对；多蒙海老师保荐，钦命我八府巡按，视察河南各府。出京之时，恩师再三嘱咐，要我查访前任按院黄伯兴的下落。一路行来，也曾查访，未得消息。今日在广平府下马，这广平知府李云与我同出恩师门下，正好与他商议此事。正是： （念） 欲访机密事，须问有心人。（门官上。）门官 （白） 报，门官告进。 啊，参见大人。董洪 （白） 免。门官 （白） 广平府文武官员有手本参见。（门官递上手本。）董洪 （白） 单传广平知府，其余一概免见。门官 （白） 遵命。 大人有谕：单传广平知府，其余一概免见。（李云上。）李云 （白） 啊，贵厅。门官 （白） 李大人，按院传见。李云 （白） 相烦报门。门官 （白） 报，广平知府李云告进。李云 （白） 卑职参见大人。门子 （白） 请，免，打躬。董洪 （白） 贵府。李云 （白） 大人。董洪 （白） 本院奉旨巡视河南各府，有善必奖，有恶必除，愿该府县，曲体本院之意，勿辜期望。李云 （白） 大人面谕，敢不谨遵！告退。董洪 （白） 且慢，本院有事须与贵府相商。李云 （白） 有何金言，望乞赐教。董洪 （白） 这…… 转堂。门子 （白） 转堂！四军士、四刀斧手 （同白） 啊。（转堂。四军士、四刀斧手自两边分下。）董洪 （白） 李年兄请坐。李云 （白） 岂敢。大人面前，哪有卑职的座位。董洪 （白） 你我同出恩师之门，今日相聚，正好叙谈，焉有不坐之理。李云 （白） 如此告坐。请问大人几时出京？董洪 （白） 前日出京。李云 （白） 海老恩师可好？董洪 （白） 倒也安泰。只是为了前任按院黄伯兴失踪之事，临行之时，恩师再三嘱咐，务要查明下落。不知年兄有所闻否？李云 （白） 日前恩师有信前来，也曾四处打听，那黄大人在邢台失踪，不知身落何所？董洪 （白） 哦，在邢台失踪么？李云 （白） 正是。董洪 （白） 年兄可曾咨询顺德府？李云 （白） 也曾咨询，迄今未得回文。董洪 （白） 啊，年兄，此事关系非小，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我有意前去私访，年兄以为如何？李云 （白） 大人为国宣勤，不辞辛苦，卑职自当襄助。董洪 （白） 如此，暂请回衙理事。李云 （白） 遵命。告退。董洪 （白） 请。李云 （白） 请。（李云下。门子暗上。）董洪 （白） 哎呀且住！听李云之言，那黄大人在邢台失去下落，此中甚是蹊跷，若不私自探访，怎能查出根苗。唔，我自有道理。 来！门子 （白） 有。董洪 （白） 少时传话出去，本院身体欠安，不能理事，所有文武官员一概免见。门子 （白） 是。董洪 （白） 我要出外私访，不可声张。看青衣小帽，后堂改扮。门子 （白） 遵命。（门子下。）董洪 （白） 正是： （念） 哪怕他前途荆棘，要扫除当道豺狼。（董洪下。）【第二场】（庞氏上。）庞氏 （西皮摇板） 平地风波起祸根， 这样深冤向谁云。 （白） 老身张门庞氏。在这邢台县居住，夫君早丧，只留一子名唤张荣，娶妻陆氏，一家三人全赖我儿教学度日。只因元宵佳节，我婆媳观灯，路遇此地恶棍刘应龙；他见我儿媳有几分姿色，心起不良，将我儿陷害监牢。有心告他一状，怎奈本处官员都与那贼一党，因此这冤枉无处伸诉。闻听按院大人在广平府下马，不免前去喊冤，搭救我儿出狱也未可知。我就是这个主意哟！ （西皮摇板） 离却家门心不定， 但愿得此去把冤伸。 急急忙忙朝前奔， （白） 哎呀，老了哇！ （西皮摇板） 腰酸脚痛路难行。 （白） 不免在大树之下，歇息片时再走。（庞氏坐在石墩上。董洪上。）董洪 （西皮摇板） 艳阳天气百花盛， 行人路上倍精神。 （白） 哎呀且住！来此已是双阳岔道，不知哪条道路可通邢台县！（庞氏叹气。）庞氏 （白） 咳！董洪 （白） 那旁有位妈妈，待我向前问来。 啊，妈妈，我这厢有礼。庞氏 （白） 还礼，先生何事？董洪 （白） 借问一声：哪条道路可通邢台县？庞氏 （白） 邢台县么，这条道路便是。董洪 （白） 有劳了。庞氏 （白） 请问先生从何处而来？董洪 （白） 从广平府而来。庞氏 （白） 哦，从广平府而来，那按院大人可曾下马？董洪 （白） 下过马了。庞氏 （白） 哦，下过马了。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待我急急趱路。董洪 （白） 妈妈请少待。你问按院大人，莫非有什么冤枉？庞氏 （白） 有啊。董洪 （白） 既有冤枉，不到本地官府去告，为何却要到按院台前伸冤呢？庞氏 （白） 我这冤枉，本处的官儿不能秉公而断，所以要到按院台前伸诉。董洪 （白） 原来如此。妈妈我对你说：卑人原是个卖卜的。你把这冤枉事儿对我说明，我与你详解详解，若告得便告，若告不得只好忍耐忍耐。庞氏 （白） 哎呀且住！他是个卖卜的，我不免与他说明，教他与我详解详解，岂不是好！ 先生，我对你说了罢！老身张门庞氏，在邢台县居住，夫君早丧，所生一子名唤张荣，乃黉门秀才，娶妻陆氏，一家三人赖我儿教学度日，只因元宵佳节，我婆媳观灯，被此地恶习棍刘应龙看见……董洪 （白） 哦，刘应龙！他便怎么样？庞氏 （白） 他见我儿媳有几分姿色，心起不良，就将我儿请到他家，假意训蒙，用酒劝醉；将银两栽赃陷害。道我儿勾引响马打劫他府，送至县衙诬良为盗啊！董洪 （白） 啊，诬良为盗，那县官怎样判断？庞氏 （白） 可恨那狗官不容分说，责打四十大板，押入监牢。董洪 （白） 后来便怎么样？庞氏 （白） 后来那贼便差人与我说亲，被我辱骂了一场，那贼恼羞成怒，差许多恶奴前来抢我儿媳。董洪 （白） 可曾抢去？庞氏 （白） 亏我早有准备，叫媳妇暗地逃避娘舅家中，才未被抢去。董洪 （白） 既有这样深冤，为何不去顺德府上告？庞氏 （白） 哎，本处的官员都与那贼一党，如何告得下来！董洪 （白） 原来如此，待卑人与你写张状儿，到按院处伸冤，保你一告便准。庞氏 （白） 先生保得准？董洪 （白） 保得准。庞氏 （白） 如此先生请上受我一拜！ （西皮摇板） 多谢先生施恻隐， 搭救我儿出监门。董洪 （西皮摇板） 我今怜你遭危困， 权作调词写状人。 （白） 好便好，只是我到哪里去写？庞氏 （白） 前面有个天齐庙，就到那里去写可好？董洪 （白） 好，快快引路！庞氏 （白） 随我来。（庞氏、董洪同下。）【第三场】（刘应龙上。）刘应龙 （白） 好酒啊，哇呀呀…… （西皮散板） 元宵佳节遇姣娘， 容貌引动某心肠。 使尽机谋空怀想， 不能到手配成双。（四家丁、刘福、刘寿同暗上。）刘应龙 （白） 俺，刘应龙。在这顺德府邢台县居住。俺有两个兄长在朝为官，是俺在严太师府认了一门干亲，为此，这地方官员无不钦敬。这且不言，前者元宵佳节带领小子们观灯散闷，在灯光之下，见张荣的妻子生得十分标致，不觉打动某心；是俺定了一计，将张荣请到府中，假意用酒劝醉，换了亵衣小帽，怀揣银两，以为赃证，道他勾引响马打劫我府，送至县衙。好个中用的知县，上得堂去不由分说，打了他四十大板，下在监中。也曾命人前去说亲，不想被张庞氏辱骂一场。是俺怀恨在心，又命小子们前去抢亲，嗳，谁想那美人事先逃避，不知去向，小子们空去空回，叫俺大失所望。咳！刘福 （白） 三太爷，您别着急，想是红鸾星未动，您耐点儿心吧！刘应龙 （白） 哦，红鸾星未动！嗯，你可去到外面找个算命的来与我推算推算，这亲事几时成就。刘福 （白） 是啦。刘应龙 （白） 转来！还要那会相面的。刘福 （白） 咋。（董洪上。）董洪 （念） 习就奇门遁甲，能知过去将来。麻衣神相巧安排，吉凶祸福原在。 （白） 算命，算命！刘福 （白） 嘿，你是干什么的？董洪 （白） 我啊，是算命的。刘福 （白） 算命的。你还会看相不会？董洪 （白） 相面是本事。刘福 （白） 你真走运，你可要发财啦，你这儿等着，我给你回禀一声。董洪 （白） 有劳了。 此处定是刘贼之家。刘福 （白） 回三太爷的话：外头有个算命的，他会相面。刘应龙 （白） 叫他进来。刘福 （白） 是啦。 先生，三太爷叫你哪。董洪 （白） 哪个三太爷？刘福 （白） 刘三太爷。董洪 （白） 敢是那刘应龙？刘福 （白）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冒凉枪啊，我叫他三太爷他还不高兴哪。跟我进来吧！董洪 （白） 是。 三爷在上，卑人有理。刘应龙 （白） 这等大模大样！我且问你：你是个算命的？董洪 （白） 正是。刘应龙 （白） 你可会相面？董洪 （白） 略知一二。刘应龙 （白） 唔，会就是了。什么一二，不识抬举！与你三爷相上一相。董洪 （白） 请三爷站起身来。刘福 （白） 您站起来挺挺腰。董洪 （白） 前走三步。刘福 （白） 您往前走三步，小子给您数着：一二三。刘应龙 （白） 有这些罗嗦。董洪 （白） 后退三步。刘福 （白） 您就往后反正也得回去。我再给您数着：三二一。董洪 （白） 痰嗽一声。刘福 （白） 您痰嗽一声。刘应龙 （白） 唔哼！董洪 （念） 三爷抬步走，痰嗽如雷吼；若问功名事，目下必到手。刘应龙 （白） 废话。这顺德府邢台县，你三爷的功名富贵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要你臭奉承！ 来，赶出去！刘福 （白） 你出去吧！一脸倒霉的晦气，哪儿配发财！趁早走！（刘福推董洪出门。）董洪 （白） 哎呀且住！此贼不为功名，却为何来？（董洪想。）董洪 （白） 哦，是了。想是为那张门庞氏的儿媳。不免进去再打拗他一番便了。 嘘！（董洪哨出刘福。）刘福 （白） 你怎么还没走哪？董洪 （白） 啊，大哥，方才我说的慌疏，还有许多言语未曾说完，怎么三爷就动起气来了！烦劳大哥再与我回禀一声。刘福 （白） 在里头你怎么不说啊？那么赏下来哪？（董洪比划示意。）刘福 （白） 二八劈账？好，你这儿等着！ 三太爷，刚才那算命的话才说了半截儿，您怎么就把人家轰出去啦？刘应龙 （白） 再叫他进来！刘福 （白） 先生您再进来，有什么话您一块儿说。董洪 （白） 三爷，将尊冠升上一升。刘福 （白） 你往上升一升。留点儿神，着了风可脑袋疼。（董洪假作看相。）董洪 （白） 三爷好相貌： （念） 天庭饱满地格方，眼前喜事三两桩。惟有红鸾星最近，只在早晚定成双。刘应龙 （白） 哦，我且问你：你三爷眼前可有什么喜事呢？董洪 （白） 三爷目下是红鸾天喜星照命。刘应龙 （白） 怎么讲？董洪 （白） 红鸾天喜星照命。刘应龙 （笑） 啊哈哈哈……算得不错。 小子们，与先生看座！刘福 （白） 先生您坐着。 三太爷，这先生可是我找来的。刘应龙 （白） 好，有赏！正合你三爷的心事……董洪 （白） 啊三爷，有什么心事何不对卑人说知，再与三爷细细推算推算。刘应龙 （白） 先生，我实对你说了吧！只因元宵佳节，带领小子们观灯散闷。在灯光之下，见张荣的妻子生得十分标致，打动某心，为此定下一计，次日命人去请张荣，只说训蒙，诓他进府用酒劝醉，换了亵衣小帽，怀揣银两以为赃证；道他勾引响马打劫我府，送至县衙。好个中用的知县……董洪 （白） 怎么中用？刘应龙 （白） 上得堂去不容分说，打了他四十大板，下在监中去了。董洪 （白） 哦，好个中用的知县。后来便怎么样？刘应龙 （白） 后来命人去说亲，被张荣之母张庞氏将媒人骂回，是某怀恨在心，又命小子们去抢。董洪 （白） 可曾抢来？刘应龙 （白） 谁想那美人事先逃得无踪无影，小子们空去空回。如今，只弄得我精神恍惚，如何是好？董洪 （白） 三爷不要性急。耐着性儿，待卑人与三爷慢慢想一计策，必然到手。刘应龙 （白） 怎么，你替某想一计策！好，事成之后，三爷重重赏你。董洪 （白） 多谢三爷，卑人告辞。刘应龙 （白） 不要走了。就在我府住下，也好与你三爷细细详解详解，这门亲事几时成就！董洪 （白） 这……啊三爷，我没有行李呀。刘应龙 （白） 何用你的行李。 小子们，打扫书房，上等款待。董洪 （白） 啊三爷，卑人还有要紧事情。刘应龙 （白） 诶，什么要紧！三爷这样抬举于你，难道你不识抬举吗？再若说去，打断狗腿！ 小子们，送至书房！刘福 （白） 你怎么不识抬举呀，连你们知县也没这样儿过。走吧！（刘福推董洪下。皂班醉步蹒跚上。）皂班 （白） 啊哈！ （念） 奉了老爷命，两足不消停。吃了三杯酒，醉后把仙成。 （白） 到啦。 有人吗？刘寿 （白） 哪儿来的？皂班 （白） 我们太爷请三爷吃酒去。刘寿 （白） 帖子哪？皂班 （白） 给你。刘寿 （白） 等着！ 三太爷，县太爷请您吃酒。刘应龙 （白） 心中烦闷，不去！刘寿 （白） 咋！ 三太爷心中烦闷，不去。皂班 （白） 别不去呀，三太爷要是不去，我们太爷要打我哪。刘寿 （白） 你就叫他打去吧。皂班 （白） 别介别介，大叔！刘寿 （白） 我就不爱听这个“输”字，我耍钱多咱也没赢过，净输啦。（皂班递门包。）皂班 （白） 您来包茶叶喝。刘寿 （白） 你先去吧！随后就到，准去。皂班 （白） 啊！ 这门口儿跟我们衙门一样，非这个不成。刘寿 （白） 三太爷，县太爷请您吃酒，您别不去呀！咱们还托人家办事哪，也许那个事办成了，还有话跟您说哪。刘应龙 （白） 好，带马！（众人同下。）【第四场】（庞氏上。）庞氏 （西皮摇板） 多蒙先生代写状，叮咛儿媳莫悲伤。 （白） 多蒙那位先生在天齐庙写好状纸，本当即往广平，到按院台前伸冤告状，因恐儿媳悬望，是我去往她娘舅家中对儿媳妇说知，教她放下心来。（庞氏看手中状纸。）庞氏 （白） 刘应龙啊刘应龙！如今有了状纸，哪怕此状告不下来。就此前往！ （西皮摇板） 去到广平伸冤枉， 气喘吁吁走慌忙。（刘应龙、四家丁、刘福、刘寿同上。庞氏见状急藏起状纸，向前走去。）刘应龙 （白） 什么人过去？四家丁 （同白） 张庞氏。刘应龙 （白） 唤她回来！四家丁 （同白） 张庞氏！（庞氏转回。）庞氏 （白） 唤我何事？刘应龙 （白） 张庞氏，见某为何这样慌张而去？庞氏 （白） 同是走路，你问我作甚？刘应龙 （白） 我有话讲。庞氏 （白） 你还有什么话讲？刘应龙 （白） 张庞氏，若将你儿媳送至我府，我便放你儿子出监。庞氏 （白） 呸！恶贼啊！ （西皮散板） 骂声贼子胡乱讲， 清平世界太张狂。 我儿本是斯文相， 诬良为盗为哪桩？刘应龙 （白） 与我打，与我打！（庞氏跑下，遗落状纸。）刘福 （白） 追，追，追！刘寿 （白） 跑啦，落下的这是什么？刘福 （白） 我掉的。（刘福急捡起状纸看。）刘福 （白） 哟，是张字纸。刘应龙 （白） 什么东西？ 啊，是张状子。刘福 （白） 状子，您念念。刘应龙 （念） “具呈状人张门庞氏，年五十二岁，状告恶霸刘”……刘福 （白） 啊，这老梆子好大的胆子。刘应龙 （念） “恶霸刘应龙，图媳害子，诬盗含冤事”。哇呀呀…… （西皮散板） 泼妇作事不思量， 竟敢持状把人伤。 （白） 且住，胆大泼妇，竟想去到按院台前将某告下。为状是何人与她写的，查将出来，追了他的狗命。刘福 （白） 三太爷，费这个事干吗，把这件事交给邢台知县，叫他就替您办啦。刘应龙 （白） 好，回府！（众人同下。）【第五场】（董洪上。）董洪 （西皮摇板） 乔装扮到邢台暗中察访， 但不知黄大人身落何方？ 遇庞氏诉冤情在阳关道上， 才知道刘应龙是恶霸强梁。 我本当回广平拘拿恶党， 又谁知反被贼强留书房。 （白） 想我为访黄伯兴踪迹，在广平府下马，一路私访，来在这邢台县，被刘应龙留住书房，叫我与他详解什么亲事。咳！我哪里晓得详解什么亲事，真真岂有此理！（董洪看。）董洪 （白） 桌案上是什么，待我看来。（董洪拿起二书信。）董洪 （白） “邢台县田戚献叩祝千秋”。（董洪看另一信。）董洪 （白） “顺德府傅亮星，叩拜三老爷：今将明珠百颗、黄金千两孝敬严府，求三爷转达。事成之后，谢黄金百两”。 怪道刘应龙如此强霸，原来与严贼一党，待我参他一本便了。（董洪想。）董洪 （白） 哎呀，董洪啊董洪！你好荒唐！这是什么所在，岂是你修本之处？嗳，笔墨不可空费，待我续成四句，警他一警便了。（董洪写诗。）董洪 （念） “困龙未遂凌云志，凤入鸡笼难展翅。若能猛省早回头，将来免却灭门事”。（董洪打哈欠。）董洪 （白） 身体困倦，不免打睡片时。（董洪伏案入睡。刘应龙、四家丁、刘福、刘寿同上。）刘应龙 （西皮摇板） 张门庞氏伸冤枉， 按院若知费周章。 幸喜抢得伸冤状， 皇天保我免祸殃。（刘迎龙取桌上书信看。）刘应龙 （白） “顺德府傅亮星拜上三老爷：今将明珠百颗、黄金千两，望三老爷转达严府，事成之后，谢黄金百两”。 嗯，倒要与他办办。（刘应龙发现诗词。）刘应龙 （白） 又是什么东西？ 是一首诗，待我看来。（刘应龙拿起。）刘应龙 （念） “困龙未遂凌云志，凤入鸡笼难展翅。若能猛省早回头，将来免却灭门事”。 （白） 啊？句句有因。这字句我在哪里见过，怎么一时想他不起！（刘应龙看状。）刘应龙 （白） “诬盗含冤事”——“免却灭门事”。（刘应龙两下对照。）刘应龙 （白） 笔迹一样。哼，这状子一定是他写的。 小子们，将他打起来！刘福 （白） 啊。 先生醒醒！（董洪惊醒。）董洪 （白） 啊，三爷回来了，往哪里游玩去了？刘应龙 （白） 哪有这些闲言。我且问你！这桌上的诗句，可是你写的？董洪 （白） 唔，不错，是卑人写的。刘应龙 （白） 你是个卖卜的？董洪 （白） 正是。刘应龙 （白） 晓得什么灭门事？董洪 （白） 三爷不要多心，这不过是一句淡话。刘应龙 （白） 淡话？句句有因。这张状儿可是你写的？董洪 （白） 卑人从来不会写状。刘应龙 （白） 你拿去看来！董洪 （白） 哎呀且住！这状儿是我在天齐庙与张庞氏写的，怎么落到他手！哎呀，这……（董洪想。）董洪 （白） 唔，我自有道理。 啊三爷，这诗是卑人写的，这状不是卑人写的。刘应龙 （白） 诗是你写的，状也是你写的。董洪 （白） 怎见得？刘应龙 （白） 笔迹一样。董洪 （白） 啊三爷，世上同相者甚多，何况字体！刘应龙 （白） 快快说了实话便罢，如若不然，可晓得你三爷的厉害！董洪 （白） 卑人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厉害。（刘应龙打董洪嘴巴。）刘应龙 （白） 厉害！刘福 （白） 对啦，这就叫厉害。刘应龙 （白） 与我打！（四家丁同打董洪。）刘福 （白） 得啦，三太爷，您把他打死在这儿，这间屋子不就脏了吗？刘应龙 （白） 依你之见？刘福 （白） 干脆，把他下在水牢里得啦。刘应龙 （白） 好，搭下去！刘福 （白） 把他搭下去！（四家丁搭董洪同下。）刘应龙 （白） 哎呀且住！若不是被某看出破绽，险遭不测。也罢！待我差人打听按院在哪里下马，姓甚名谁，多送他些银两，哪怕这一方刁民不顺我乎！刘福 （白） 对，有钱能使鬼推磨。（刘应龙、刘福同下。）【第六场】（李瑞莲持灯上。）李瑞莲 （西皮摇板） 我本宦门千金体， 身陷贼府受欺凌。 （白） 我李瑞莲。我父曾为益州总兵，被奸臣所害。是我母女上庙拈香，被刘应龙看见，见我有几分姿色，抢到他府中就要勒逼成亲。是我再三不允，破口大骂，被后堂老太太听见，收为侍女丫鬟，可怜我母命丧水牢，至今此仇未报。是我每日夜晚，偷闲必到后花园祝告上苍，保我早日逃出虎穴。这且不言，今早家院报道，说是按院前来私访，此事不知真假。是我服侍老太太已经安眠，不免去到花园祝告一番。唉，我这冤仇何日得报也！ （南梆子导板） 听谯楼打罢了初更时分， （南梆子） 急忙忙到花园祝告神灵。 耳边厢又听得人声大振，（四家丁抬董洪同上，过场，同下。）李瑞莲 （白） 呀！ （南梆子） 又只见众家丁抬定一人。 （白） 哎呀且住！这些恶奴抬定一人往水牢而去，这是哪里来的？有了，待我暗暗跟随，观看动静便了！ （西皮摇板） 我这里在暗中观看动静， 见机会搭救这遇难之人。（李瑞莲下。）【第七场】（刘寿上，开锁，四家丁抬董洪同上，送入水牢，四家丁同下。〖起初更鼓〗。董洪黑暗中四下摸索。）董洪 （白） 哎呀！ （西皮散板） 只望私访除强暴， 不想打入在水牢！ （白） 哎呀，我好错也！悔不该在天齐庙与张庞氏写状，不想被刘贼看破，将我打入水牢，我这是怎生出去啊！这……且住，这水牢里面黑雾迷漫，阴风惨惨，冷气逼人，看来我的性命难保！哎呀，性命休矣！（乱锤。）董洪 （白） 哎呀且住！看那旁亮晃晃的是什么缘故，待我上前摸揣摸揣……（九锤半。董洪四下摸揣，发现死尸，大惊，甩发身段，屁股座子。）董洪 （白） 哎呀！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一堆死尸！哎呀，好怕人呀！哎呀，好怕人呀！（董洪大声咳嗽。）董洪 （白） 董洪啊董洪！想你身入水牢，早晚也是一死！还怕的什么鬼，我一定要摸揣摸揣！（九锤半。董洪四下摸索，忽然摸到死在水牢中黄巡按的印信。）董洪 （白） 硬梆梆的什么东西！哎呀且住！看这形象好像一颗印信，这是什么官儿的印信，哎呀这……哦，有了！我身旁现有按院的印信，待我取出对来。（董洪合印，摸。）董洪 （白） 形状一样，大小相同。啊，这明明也是一颗按院印信，怎生落到此地，这是哪里来的！哦呵是了！想是前任按院黄伯兴前来私访，被刘贼打入水牢！黄伯兴啊黄年兄！身为八府巡按，除暴安良，要访凶徒，就该差人锁拿，为何亲身到此！如今，命丧水牢，你好无才，你好无智！呀呀呸！董洪啊董洪，你倒有才有智，怎么也被贼打入水牢啊！这……哎呀！ （西皮散板） 龙入沙滩难翻爪， 虎落陷井怎脱逃！（〖起二更鼓〗。李瑞莲上。）李瑞莲 （西皮摇板） 我这里掩灯亮暗暗随定， 顾不得夜深沉道路不平！ 来至在水牢外细听动静。董洪 （白） 咳！我命休矣！李瑞莲 （白） 呀！ （西皮摇板） 又听得水牢内大放悲声。 我这里熄灯亮将他救应， 救出了遇难人细问分明！ （白） 门锁着哪，待我惊动于他。（李瑞莲推门。）董洪 （白） 哎呀，三太爷来了，你饶我命吧！李瑞莲 （白） 我不是三太爷，我是府中的侍女丫鬟！董洪 （白） 丫鬟姐，你快救我命吧！李瑞莲 （白） 救你不难，你姓什么叫什么？你是干什么的，你说给我听听！董洪 （白） 我……李瑞莲 （白） 啊！你说你是干什么的？董洪 （白） 我是个卖卜的！李瑞莲 （白） 什么？你是个卖卜的，你拿这话哄谁啊！我劝你说出真情实话便罢，如若不然哪，哼哼，那可是自找苦吃！董洪 （白） 哎呀，董洪啊董洪，你说出真实姓，也是一死，不说出真实姓也是一死，为何落一个无名之鬼！ 丫鬟姐听了！ （西皮散板） 改扮私访到府中， 我是按院……李瑞莲 （白） 怎么喳？董洪 （西皮散板） 叫董洪。李瑞莲 （白） 呀！ （西皮散板） 听罢言来吃一惊， 原来是按院董大人。 我不搭救谁搭救，（九锤半。李瑞莲推水牢门推不开，摸到牢门上的锁，想砸开锁，没有锤斧。低头徘徊，寻思办法，忽然脚碰在石头上，险些跌了一跤。脚疼，捏脚。李瑞莲虽然恨这块石头，却被提醒用石头去砸锁。去搬石头，石头却是埋在土里，李瑞莲只得用手指先剔去四周的土，想一下子搬出来，用力过猛，石头未动，屁股座子，摔倒在地，耐心地剔土摇石，土扬迷眼。九锤半中加垫锣。李瑞莲把石头搬出来，拿起石头去砸锁。三锣。锁落地，李瑞莲险些跌下去，稍喘口气，忙叫董洪出来。）李瑞莲 （白） 大人，您上来呀！董洪 （白） 我上不去呀！李瑞莲 （白） 哎！ （西皮散板） 只得身上解腰巾。（九锤半。李瑞莲忙解下腰巾子，从水牢门中送下去。）李瑞莲 （白） 大人可曾看见什么没有？董洪 （白） 我看见一个白亮亮的，在我头上摆来摆去，就是够不着。李瑞莲 （白） 够不着！（李瑞莲想，往下送一下腰巾。）李瑞莲 （白） 大人您够着没有？董洪 （白） 够着了。李瑞莲 （白） 快拉着它上来吧！董洪 （白） 是，是，是。（董洪握着腰巾，李瑞莲正用力往上拉，董洪手一滑，松了手，董洪坐倒。李瑞莲抢背反跌下来。）董洪 （白） 哎哟！李瑞莲 （白） 哎哟，您又怎么啦？董洪 （白） 我又撒手了！李瑞莲 （白） 您倒是揪住了哇！（董洪爬出水牢。）董洪 （白） 哎呀，我的娘啊！真是二次投胎！ 刘应龙，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啊丫鬟姐，我虽然得脱性命，却不晓得路径。大门今在何处？李瑞莲 （白） 哎哟，您别找大门，大门您出不去！董洪 （白） 我从哪里出去啊？李瑞莲 （白） 随我来！（李瑞莲、董洪同走圆场。）李瑞莲 （白） 别走啦，你瞧见没有，蹬着那个山子石，跳过那花墙去，那就是你的生路啦！董洪 （白） 有劳了！（董洪想。）董洪 （白） 荒唐，多蒙她搭救于我，不曾问过她的姓名！ 啊，丫鬟姐，你姓字名谁，告知于我，日后也好答报。李瑞莲 （白） 我叫李瑞莲。我父曾为益州总兵，被奸臣所害，是我母女上庙拈香，被刘应龙看见，抢到他府中就要勒逼成婚，是我不允，破口大骂，被后堂老太太听见，收为侍女丫鬟，可怜我母命丧水牢，至今此仇未报，求大人作主！董洪 （白） 原来是千金小姐，失敬了。李瑞莲 （白） 岂敢。董洪 （白） 啊，小姐，我这里有按院印信一颗，你且带在身旁，去往广平府，交与那知府李云，自然收留于你。李瑞莲 （白） 多谢大人。董洪 （白） 正是： （念） 鳌鱼脱却金钩钓，摇头摆尾再不来！（董洪下。）李瑞莲 （白） 大人已去，不免去至上房，盗了刘贼衣帽，乔装改扮，去到广平府，找那知府李云。刘贼啊刘贼！管叫你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李瑞莲看印信。）李瑞莲 （白） 这才是好东西！（李瑞莲下。）【第八场】（董洪上，欲逃去。刘应龙、刘寿、四家丁同上。）刘应龙 （白） 什么人爬墙，与我拿下！四家丁 （同白） 啊。（四家丁同将董洪拿住。）刘寿 （白） 启禀三爷：他就是关在水牢里的那个卖卜的。刘应龙 （白） 啊，何人将他放出，查将出来一同打死！刘寿 （白） 黑更半夜的啦，费那个事干什么，干脆把他交给知县，就说他是江洋大盗，叫他就给咱们办啦。刘应龙 （白） 但凭于你。 卖卜的，卖卜的！ （念）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复转来。（刘应龙、四家丁押董洪自两边分下。）【第九场】（李瑞莲上。）李瑞莲 （西皮摇板） 乔装打扮作公差， 广平报信莫迟捱。 （白） 哎呀且住！不想大人二次遇难，被贼子送往县衙而去。是我乘他慌乱之时，盗得男衣、马匹，乔装改扮逃出府来。不免急速赶往广平府，报知李大人前来搭救便了！（李瑞莲下。）【第十场】（李虎上。）李虎 （白） 啊哈！我在—— （数板） 我在监里当牢头，关上牢门赛个王侯。天天看的是冤枉鬼，夜夜守着死牢囚。公门的事儿早看透，何苦与他们结冤仇，倒不如交几个死朋友，积德行善把来世修——来世修。 （白） 自家……（皂班上。）皂班 （白） 李虎啊！李虎 （白） 不叫我露脸。 什么事？皂班 （白） 太爷说啦：新收的那犯人是个大盗，太爷要坐大堂，命你准备夹棍、板子、琅头、攒子，五刑俱要齐备，你可别忘喽！李虎 （白） 知道啦！（皂班下。）李虎 （白） 自家……（皂班上。）皂班 （白） 李虎啊李虎！李虎 （白） 这又是谁啊，怎么又是你呀！又干什么？皂班 （白） 太爷说啦，不坐二堂，要坐花厅！命你准备夹棍、板子、琅头、攒子，五刑俱要齐备，你可别忘喽！李虎 （白） 知道啦。 自家李虎。皂班 （内白） 李虎啊！李虎 （白） 你他妈早干什么来着！叫到后头啦，通个名字都犯小人。 自家李虎。在这邢台县当了一名牢头，只因我上了些年纪，在那些犯人身上，我都爱行个方便，因此这些人都称呼我李善人。刚才我们伙计说：新收来的那人是个大盗，我看他文质彬彬，品貌端方，不像个强盗；不用说又是刘应龙那小子不行好事，也不知道他害了多少好人；他来个条，我们县太爷就得给他办，我们还得给他支使着，谁叫他跟严嵩一党哪！我不免把那个犯人叫出来问问他。 我说新收来的那个犯人，出来凉快凉快！（董洪上。）董洪 （西皮散板） 只望逃出是非场， 谁知中途又遭殃！ （白） 啊！大哥，我这里有礼了！李虎 （白） 罢了，罢了，坐下吧！董洪 （白） 是。李虎 （白） 我看你文质彬彬，品貌端方，不像个做强盗的，你偷他什么，叫他给拿住啦？董洪 （白） 啊，大哥，卑人原是个卖卜的，只因冲撞了刘三爷，他是诬良为盗！李虎 （白） 唉，你与其给人家算命，给你自己算算好不好。算算你要有牢狱之灾，也好躲躲儿呀，像你们这星卜相士早应该取消。（小牢头暗上。）小牢头 （白） 啊，伙计，新收的这是个强盗，准有油水，咱们得挤兑挤兑他。李虎 （白） 什么呀，人家是个卖卜的。小牢头 （白） 卖布的，跟他要几匹布，留着给孩子们扯块“屁股帘”也是好的。李虎 （白） 照你这行为，还有孩子，你儿子在哪儿哪？小牢头 （白） 闲来置，忙来用。李虎 （白） 卖卜的就是算命的。小牢头 （白） 我管哪，他就是卖荞麦皮的，也得挤出油来。李虎 （白） 我不行，你去吧。小牢头 （白） 好人都叫你作了，我就作这恶人，你擎着分钱，我去。 喂，你有钱没有？拿出来吃什么也是方便的。董洪 （白） 啊，大哥，卑人原是个卖卜的，因冲撞了刘三爷，陷害在此，哪有银钱随身哪。小牢头 （白） 我管哪，我就知道要钱！董洪 （白） 我无有钱。小牢头 （白） 没钱，请上匣床！董洪 （白） 我实在无有钱……小牢头 （白） 没那么些说的，你就快上匣床！董洪 （白） 我与你叩上几个穷头吧！小牢头 （白） 难道我吃头穿头不成吗？董洪 （白） 唉，大哥啊！ （西皮散板） 我本江湖一星士， 哪有银钱系在身。 我若脱离这监内， 不忘今朝恩义深。小牢头 （白） 你上去吧！董洪 （白） 大哥行个方便吧！（董洪被小牢头打上匣床。）小牢头 （白） 有钱就把你放下来。（李虎看不过去。）李虎 （白） 这种行为！ 伙计，书办王先生那儿有份子，你怎么不去？小牢头 （白） 你怎么不去？李虎 （白） 我没功夫，这么办，你替我去吧。小牢头 （白） 你拿份子来。李虎 （白） 给你封套。（小牢头接封套看。）小牢头 （白） 怎么是空的？李虎 （白） 挂帐得啦吗。小牢头 （白） 挂帐，我不去！李虎 （白） 咱们隔壁酒铺蒋掌柜的那儿提我，借一吊钱，拿去得啦嘛。小牢头 （白） 提你？好，我走啦！伙计，想着挤兑挤兑他，没钱可别把他放下来！ 想不到吃他一吊。（小牢头下。）李虎 （白） 他妈的！这种行为！想着这辈子在监里吃饭，下辈子还在监里吃饭！董洪 （白） 啊，大哥，你把我放下来吧！李虎 （白） 真有你的，我们伙计把你打上去的，我要是把你放下来，他必然说我贪了你的钱啦！我得赔多少！这我就赔一吊啦！我给你松松得啦！董洪 （白） 有劳大哥！（庞氏上。）庞氏 （西皮摇板） 手提竹篮朝前奔， 不觉来到监狱门。 （白） 李大哥开门来。李虎 （白） 谁啊？庞氏 （白） 老身来了。李虎 （白） 张老太太来啦。庞氏 （白） 我儿今在何处？李虎 （白） 在后头哪。 张荣兄弟，你母亲瞧你来啦。（张荣上。）张荣 （西皮摇板） 心中只把刘贼恨， 不知何日把冤伸！李虎 （白） 你母亲瞧你来啦。张荣 （白） 我母亲在哪里？庞氏 （白） 我儿在哪里啊？张荣 （白） 母亲啊！庞氏 （白） 儿啊！ （西皮散板） 一见我儿两泪淋！ 怎不叫娘痛在心！ （白） 儿啊，为娘带来饭食，我儿用些吧！张荣 （白） 哎呀，母亲啊，孩儿身遭缧绁，心中焦躁，如何吞吃得下！李虎 （白） 你母亲大老远的给你送来，乐得的吃点儿吧。庞氏 （白） 儿啊，还是用些好。（犯人内呻吟。）犯人 （内白） 噢！庞氏 （白） 啊，李大哥，这监中还有别人么？李虎 （白） 哟，你真明白，难道这座监就为你儿子一个人盖的吗？庞氏 （白） 他们都是什么人哪？李虎 （白） 他们都是江洋大盗、老抢儿、票儿匪。董洪 （白） 哎哟！庞氏 （白） 这个人在上边作什么？李虎 （白） 那个你不知道？那叫逍遥自在快乐床。上去如同登了仙似的。庞氏 （白） 啊！如同登了仙似的？啊，李大哥，求你将我儿放上去，也叫他登登仙可好哇？李虎 （白） 哪儿找半膘子去呀！那叫匣床，是受罪的。庞氏 （白） 是受罪的。李大哥，何不放他下来！李虎 （白） 真有你的，你就说给他讲情得啦！那是我们伙计放上去的，我可行不出这事来。 下来吧！董洪 （白） 哎哟！李虎 （白） 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们伙计把你放上去的时候，你一句不言语，我把你放下来，你又哎哟啦！庞氏 （白） 那人可曾用饭？李虎 （白） 谁给他送饭哪！庞氏 （白） 如此我这里有饭，给他吃些可好？李虎 （白） 那敢情好啦！ 我说，那老太太那儿有饭，你吃不吃？董洪 （白） 啊，在哪里？李虎 （白） 了不得，饿惊啦！（董洪吃饭。）董洪 （白） 刘应龙啊，我不杀你誓不为人！李虎 （白） 瞧，半碗饭刚入肚，就恶言恶语的！董洪 （白） 还有没有？李虎 （白） 没有了，跑这儿搂本儿来啦！庞氏 （白） 我看此人好生面熟，怎么想他不起……哦，是了，想是在天齐庙与我写状的那位先生，待我问来。 啊，先生，你可是在天齐庙与我写状的先生么？董洪 （白） 正是。你可是张门庞氏？庞氏 （白） 正是。董洪 （白） 我与你写的状儿呢？庞氏 （白） 再不要提起，是我行至中途，又被那恶贼刘应龙抢去了！董洪 （白） 唉，你害得我好苦啊！庞氏 （白） 啊，先生，为了我家之事，倒连累先生，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张荣 （白） 啊，母亲，他是何人？庞氏 （白） 这位先生与我们写了一张状儿，行至中途又被那刘应龙抢去，如今倒连累先生受苦！张荣 （白） 待孩儿向前。 啊，先生，为了我家之事，倒连累先生受苦！董洪 （白） 不要如此，你我同是一样。张荣 （白） 同在监中，也是前生缘分，意欲与先生结为生死之交，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董洪 （白） 只怕高攀不起。张荣 （白） 说什么高攀不起，俱在难中，待我扶你起来。李虎 （白） 嗳，你们干什么？董洪 （白） 我们拜把兄弟。李虎 （白） 拜把子？ 张荣兄弟，咱们俩可是有约在先，要拜把子可得有我。张荣 （白） 哦，有你？李虎 （白） 那是呀，我问问你，当初桃园是几结义？张荣 （白） 三结义。李虎 （白） 还是的，你们才俩人，没我哪儿凑得上三结义呀！张荣 （白） 就算上你。董洪 （白） 不要你。李虎 （白） 怎么不要我？董洪 （白） 你们做禁卒的没有良心，打了人还要钱，不是好人！李虎 （白） 我倒不是好人啦！（李虎开门。）李虎 （白） 走走走！董洪、张荣 （同白） 这作什么？李虎 （白） 官司完了，没你们事啦！董洪、张荣 （同白） 只是我们去后，岂不连累与你？李虎 （白） 这场官司我打啦，为朋友两肋插刀，省得我不是好人！董洪、张荣 （同白） 不必如此，算上你就是了！李虎 （白） 这不结啦。算上我是算上我，我得问问你高寿啦？张荣 （白） 三十二岁了。李虎 （白） 三十二岁就这么长的胡子！ 那么，你尊齿啦？董洪 （白） 二十三岁了。李虎 （白） 二十三岁啊，这倒好，你们俩掉了个过儿！董洪、张荣 （同白） 李大哥你呢？李虎 （白） 我还小哪！董洪、张荣 （同白） 多大岁数了？李虎 （白） 连一个整儿也不到。董洪、张荣 （同白） 到底多大了？李虎 （白） 六十一岁了。董洪、张荣 （同白） 如此你是大哥了！李虎 （白） 就算大哥。可是今天结拜你们俩小兄弟儿，可得预备预备。董洪、张荣 （同白） 预备什么？李虎 （白） 香蜡烛纸马全份。董洪、张荣 （同白） 当得要的。李虎 （白） 四十五斤大猪一个。董洪、张荣 （同白） 啊！李虎 （白） 十二斤鲤鱼一尾，九斤半红公鸡一只。董洪、张荣 （同白） 啊！李虎 （白） 还要给大哥置办衣帽全身。董洪、张荣 （同白） 啊，有这些名堂！李虎 （白） 那是啊，谁叫我是大哥哪。董洪、张荣 （同白） 我们无有钱。李虎 （白） 你们没钱，我也不富余。干脆，咱们磕几个穷头得啦。董洪、张荣 （同白） 如此大家来拜啊！张荣 （西皮摇板） 弟兄结义胜同胞，董洪 （西皮摇板） 今日成为生死交。 要学桃园三结义，李虎 （小调） 嗳里啊一呀一呀哈，那一呀呼，那一呀呼！董洪、张荣 （同白） 诶，拜把兄弟用不着“哪呼嗨”。李虎 （白） 我这是乐大发啦！董洪 （白） 我们来拜见大哥。李虎 （白） 等等儿，差点把事作差喽，还没拜见干妈哪。 干妈，我们拜了把兄弟啦，还没拜见您哪，我们给您磕个头！庞氏 （白） 使不得。张荣、董洪、李虎 （同西皮摇板） 监中结成金兰好，庞氏 （西皮摇板） 暂放愁眉喜心梢。 （白） 好了，好了，我儿有靠了，待我日日与你们送饭便了。（李虎向董洪。）李虎 （白） 你算找着饭落儿啦！庞氏 （白） 李大哥！李虎 （白） 嗳嗳嗳，我们拜把兄弟啦，你怎么还叫我李大哥！庞氏 （白） 要叫什么？李虎 （白） 叫我干儿子不含糊！庞氏 （白） 老大哥偌大年纪，使不得！李虎 （白） 谁说使不得？您高寿啦？庞氏 （白） 老身五十二岁了，李大哥你呢？李虎 （白） 我小得多哪，才六十一，刨去六十花甲，我才周儿半儿。干妈，您正叫。庞氏 （白） 使不得！李虎 （白） 不叫，您不用走啦，我留下您啦！庞氏 （白） 不必如此，我叫就是。李大哥！李虎 （白） 啊，免去大哥。庞氏 （白） 我那干儿子！李虎 （白） 我那干妈！庞氏 （白） 我那乖儿子！李虎 （白） 我那乖妈。庞氏 （白） 诶，哪有叫乖妈的呀，我要走了。
